段景忱赶到皇宫时,已是第二日入夜,恶战一天一晚,雕栏玉砌变成了惨不忍睹的乱尸场。
他踩着满地血肉前行,视野模糊一片,分辨不出这些尸体中有没有他要找的人。
“小棠……”
他想叫一声他的名字,可喉咙却嘶哑得不出声响。
思绪还停留在他们旖旎相偎的洞房,那酒,是那合卺酒中,他偷偷下了药,当时段景忱就隐约觉得不对劲,可他还是喝了。
他不该喝的,他怎么就轻易信他了,他这人最是不乖,惯爱说谎的。
他站在成堆的尸体中间,情急时难以呼吸,血腥味让胃里不住翻涌。
忽而一阵急促脚步,披甲的士兵手持火把将他重重包围,他寒凉目光顺着列队的方向望去,队伍尽头出现一人,坐在椅子上,一身龙袍,气场威仪,那是他父皇。
“你终于来了,忱儿。”
他说话时,面上带着让人不适的兴奋。
段景忱艰涩开口,情绪翻涌,身体在抖,“他在哪?”
皇上浑浊面容沉于夜色,幽幽道:“你现在应该问父皇的,不是这个。”
段景忱语气中满是绝望,幽幽道:“那我该问什么?问父皇为何装病?是为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互相残杀?”
皇上仰面大笑,“论才能,你远胜太子,只是你性情过于淡泊,这天下,这皇位,你不争,又怎么会轮到你坐呢?”
“那我倒是要谢一句父皇了?”
“朕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你要谢,不如谢谢你母妃,她为你做的一切,才是苦心孤诣。”
忽而皇上的目光变得悠长,语气稍顿,继续道:“你母妃哪里都好,就是对朕实在是心狠,她又是何苦要这样恨朕,恨到竟想要朕死……只可惜,她应该将恨意藏得再深些,别叫朕看出来才是。”
从几年前开始,兰贵妃送的补汤,皇上就没再咽过一口了。
“忱儿。”
皇上语重心长道:“你莫要学父皇优柔寡断,做了帝王,切不可受情丝牵绊。”
什么帝王,什么天下,段景忱没了耐心,嘶吼着重复方才的问题:“他呢?”
被血腥引来的寒鸦从树枝上惊起,在空中盘旋着离去。
皇上笑意淡去,幽深目光地看着段景忱,似乎对他充满希冀。
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一般,自说自话道:“你母妃变了,再不如少时纯粹,但她有功,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忱儿,你没让父皇失望,去吧,玺印就在龙椅上,拿了玺印,皇位就是你的了。”
身后是巍峨的太和殿,他说完,士兵朝两边散开,给段景忱让出了前行的路。
段景忱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紧闭的殿门,心跳开始慌乱,沉重迈出脚步,一步步行至大殿门前。
眼前是世人梦寐以求的至高权力,他却犹豫了许久,才抬手推开了太和殿大门。
幽暗的烛火跳动着,将金碧辉煌的大殿衬得诡谲阴森。
地上的血已经干涸,那被吊在大殿中央的人面色苍白,分辨不出是死是活。
一身红衣被血侵染成更刺眼的颜色,粗长的铁钉贯穿了他的手臂和肩胛,脚下悬空,他身体被吊着,外头的风吹进来,他微微晃动,如同傀儡娃娃被人控制着扭曲摆动。
他还没死,最后一口气在,已经疼得神智不清,开口气若游丝,说不出别的,只不断重复几个字:“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