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
这是母亲的声音,久违的母亲的声音。随着她的声音,铜镜的边角,显出了母亲的半张脸。
我怔了怔,撇退了四下,连着小九小红也都去了外间。
周凌清的“葬礼”
一别,至今约有五年,母亲看上去苍老了许多,额前的青丝里藏了许多白发,眼间的皱纹也更深了些。
“母亲——”
我喃喃出声。
听我一声“母亲”
道出口,她忽的泪如雨下,冲过来抱住了我的肩头,哭道,“我当……再也听不到你这声母亲了……明儿…”
“母亲说得哪里话,”
我冷静的扶上她的背,温声抚慰,“您是我的母亲,永远都是。”
一个称谓罢了,谁心里没数呢。
“母亲知道多年来,你从未再回靖王府,是因了心里记恨当年我们的无情……可当年凌亲王征战在外,局势一触即发,你还这般发了疯的要往宫里面圣,谁知晓会做出……”
“从前的事,不必提,都已过去了,您今日来,还有何事——如今拥有的,还有不满意之处?”
听她在这检讨过往,我只觉浪费时间,事实上,即便重来一次,她仍然会选择明哲保身,不肯为我担一丝风险。
她终于肯从我的肩头离开了,良久才抽噎道,“你阿姐她……”
“我已然尽了最大的努力!”
也不知哪里来的邪气,我猛的出声打断了她,“你方才说我从未回靖王府,是因记恨了你们,我不妨告诉你,事实是,我被困在了凌王府,有时甚至连温饱都成问题!哥哥不曾同你说过吗?外头不曾传过我被沈青思欺压吗?这几年来,真的对我所有的遭遇一无所知吗?不,不是的,是我若是落魄了,就是一颗废棋!随手丢掉都不会心疼那种!但是很不幸,废棋如今成了皇后!”
“父亲已是宰丞,母亲你,自然也能在圈子里高人一等,而我,实际上,那年上了花轿,就已然孤身一人了!如今,我们各自活着,也不便再互相打扰,若想再为阿姐一家求情,母亲不怕被牵连就请去往太和殿申冤去吧!皇上就在那里!”
母亲看着我,眼神微变,再不敢多说,怔怔的转过身,小步往外挪着,最后只留了个落寞的背影。
我的心情被这场相见扰得乱七八糟,连午宴上也不断游离。
后晌的游园,盛会,也一并没了心思参与,终于到了晚间,我借口身子不适先一步离了席。
小九几日前就说坤宁宫已拾掇的亮堂舒适,就等我亲临验收了,一定满意至极。可如今我实在低落,兴致缺缺。
当我站在坤宁宫宫口,一眼望进去——又觉没有期望也是好事,毕竟目光所及,从庭院来看同钟离宫的院子并没什么不同,皆是肃穆的两个狮头守门,院里栽种着白杨与万年青,一池子应季花盛放着。
直到我们一行人行至廊下——我才睁大了眼,原来惊喜在后头。
这是一个,放大版的我在馨苑时的房屋,细致程度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方。
床榻,客堂,书房,连方位也不曾变。
一比一比例放大的桌案上,我从前不小心滴上去的黑墨汁清晰可见,书柜大了许多,样式却没变,只是显得书少得可怜,至于放瓶瓶罐罐的架子,也高了几层,低处还是原先摆放的东西,里头的草药,味道如常,就连如烟阁“小金库”
藏着的两箱子金银也被如数抬了来,置放在架子一旁。
小九看着我大惊的样子,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夸赞周凌清,“皇上知道您恋旧,这些东西许多都是从凌王府运来的,也有很多都是花了心思照着原样描出来的,只希望能讨您欢心,为了做这些,皇上费了很多心血……”
“还喜欢吗?”
周凌清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打断了小九的滔滔不绝。
小九很识趣,看见周凌清立时福了一礼,拉着小红去了外头廊间。
他微醺的样子,比总是目中无人,时常端着的一本正经,看上去要可爱很多。
“你怎的也这么早退席?”
为免溺死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我反应极快扯开了话题。
“今日是朕的洞房花烛夜,朕早些退场又如何?过来……给朕更衣——”
皇上的派头果然不一样了。
我刚想喊他醒醒酒,他就已经大步垮了过来,一把将我打横到了空中,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人头晕目眩,我不由呼出了声。
小红小九两个憨憨一左一右推开了门,几乎同时,急切的问道,“主子!什么事!”
周凌清死不放手,我只好把脸藏在了他的胸前,但他战斗力很强,独一人把两个丫头看红了脸,悄悄退了出去。
“从现在开始,听到什么都不许再进来!”
周凌清顿着脚步隔着门吩咐。
外头的两个丫头,含含糊糊,颤抖着声音低低的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