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晨如同以往的早晨一般寻常,甚至在盛夏也没有生暴雨如注的天气,所以连雨都不留客。
敬则则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所有昂贵的衣物和饰,及皇帝所赐她都没拿。即便是日常穿戴她也没拿宫里的,在外头实在太显眼了。
所以敬则则双手空空地站在了乾元殿内殿的门口。
沈沉从西暖阁过来,走到敬则则的身后,低声问“一定要走么”
敬则则回头看向皇帝,“不是早就说好的么”
“朕不管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的主意是不是”
沈沉有些无力地问。
敬则则笑了笑,“也不是,皇上如果要强留我,我也没有办法。”
沈沉沉默地看着敬则则,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不会那么做,否则敬则则一定会更决绝。
敬则则看着皇帝有些忧伤的眼眸,轻声道“其实我对皇上并没那么重要的,只是离别多年,失而复得,让皇上心里失了平衡,这才”
“朕的心不用你来解释。如是事到如今,朕还看不清自己的心,那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沈沉冷冷地打断敬则则的话,他不需要这种虚伪的话来宽慰。
敬则则只好闭嘴。
沈沉垂眸看了看敬则则的手,“看来当初朕真的伤你太深,你什么都不带,是想从此跟朕划清界限么”
敬则则摇摇头,“不是,我与皇上的牵绊怎么可能斩得断。医塾还需要皇上的支持呢。我是没脸带走任何东西,那都不属于我。”
说到底,其实还是要尽可能地划清界限。
“你要去哪里呢是去医塾住么”
沈沉问。
敬则则又摇了摇头,留在京城的话还说什么断绝关系呢要断自然要断得斩钉截铁,清清楚楚才好。“今日我就离京了。”
“还回来么”
沈沉问。
“不知道。”
敬则则是真不知道,毕竟她还有许许多多要做的事情在京城,但她想近几年是不会再回来的,至少要等皇帝的后宫进了新人,她才能不惊动任何人地回京处理一些事情。
沈沉又沉默了片刻,这才看着敬则则的眼睛道“那朕就不送你了。”
敬则则点了点头。她心里想象的场景是皇帝怎么也要送她到迎春门,她则会严词拒绝,表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没必要增加离情。结果到景和帝这儿,直接就把这一套虚理给省了。
这是有下家了端午节上的确看到几位世家淑女很是年轻貌美。
但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敬则则跨出乾元殿的大门,回头朝皇帝摆了摆手,转身下了丹墀,马车已经在下面等着她了,华容也在下面等着她了。
尽管华容一直帮皇帝说话,但当她知道敬则则铁了心要离宫时,虽然又是哭又是劝,可最终还是收拾了包袱也是铁了心要跟敬则则走。
敬则则是既感动,又觉得多了个负担,她出宫之后可是要受苦的,也不知道华容还受不受得住。因为敬则则的关系,这些年华容在宫里过得可是比后宫的妃主都还舒坦呢,由奢入俭难啊。
当初在杨树村,敬则则可是过了许久许久才适应的。
除了华容和皇帝之外,并没其他人清楚敬则则今日一走就是永别了,所以也没人来送她。
上了马车,再快要驶离视线里的乾元殿时,敬则则忍不住掀起车帘回看了一眼。很好,皇帝早就不见踪影了。
她本还指望皇帝能在乾元殿上站一会儿呢,至少要看到她彻底消失才离开的,看来又是她自作多情了。同皇帝这一路走来,敬则则感觉每每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次次似乎都不例外。
她放下车帘,心里叹息了一声,却也知道,这对他们彼此才是最好的结局,不要再心存任何挂念,就这么忘了就,好了。
医塾那边,敬则则是早就交代好了的,也同古嬷嬷通过气了,才外她还给大公主留了一封信,让王子义转交,托她照顾医塾。
敬则则看得出来,自从她把嘉人坊的事情拜托给嘉和之后,她似乎精气神全都起来了,也找到自己人生的目标似的。敬则则感到很欣慰,也同皇帝提过,若是能留下嘉和就尽量留下嘉和不和亲,他也点了头。
敬则则出了城东的金明门,回头望了望巍峨的城楼,这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却不知她再回来时是什么时候了。
一路往东,敬则则打算换乘海船到梧州,她爹定国公目前就在梧州,然后她再换河船到南定府回杨树村看看,那里还有许多她交过的孩子。但这之后她却还不能急着新办其他的医塾,她打算跟着海船去海外看看,一来是为敬氏秘方寻找原料,二来也是增加一些见识。
对敬则则来说,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赚银子,然后才能支持她兴办新的医塾。
只是夕阳西下时马车行到京郊永保县时,却被一人一马给拦住了。
敬则则从车窗望去,马背上那人却是身着青布书生袍的景和帝。
敬则则敏锐地现,皇帝头上的髻是用木簪盘起来的,那木簪她也认识,正是她在杨树村所用之物,什么时候被皇帝顺走的她都不清楚。
马背左右都挂着包袱,这让敬则则蹙了蹙眉。
正愣的时候,皇帝已经下了马朝她走了过来,与敬则则隔窗相对。
沈沉冲敬则则笑了笑。
敬则则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皇上,这是来送我的么”
“不是。”
沈沉笑着道,神情很轻松,“我已经把皇位传给八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