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这辈子从没过得如此安静的一个早上。
穿衣,洗漱,“我走了”
,如此而已。
虽然,那声“我走了”
,说得那么艰难。他站在门口,拒绝云一鹤送他到电梯间的要求,挡住了对方的脚步,手扶着门框,低着头,咬着牙根,沉吟过后,叹了口气。继而便是那句痛定思痛痛不欲生的“我走了”
。
他真的,真的,真的觉得,自己快他妈的死了。
那情绪,如假包换。
而云一鹤,则只是看着他出门,看着门关上,在手抖到咖啡都要端不住时把杯子干脆放到地上,然后整个人背靠着门,跌坐了下来。
他恨自己,比三年多之前还要更恨自己。刚刚看着沉睡中的韩峻熹时,他竟然觉得幸福,幸福到又快要掉下泪来。重逢了,才知道当年的心情没有变,甚至更加强烈,那就像是个未能实现的遗愿一样,让他夙梦未了,阴魂不散。他就像多少烂俗的桥段里描写的那样,希望那一刻就停住,停到时间尽头,用这种方式实现天长地久,达成海枯石烂。
他清楚自己在发疯,可如果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凡人也就不能称之为凡人了。
他不是神,他从来也不是神……
把脸埋在膝盖里好一会儿,快要无法呼吸时,他才又觉得,自己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当年的他,尚且有孤注一掷拼死相搏的勇气,可现在,他只能懦弱地躲在门里自怨自艾?
他就这点出息?
当年他放手,是为了维持面子,是为了佯装顽强,可现在,他还有必要这样嘛?
他还要再放一次手吗?!
韩峻熹什么都知道了啊!!从他开始灌醉自己,从他喝个烂醉哭得好像个小娘们儿一样的时候起,韩峻熹就什么什么都知道了啊!!!
那,他到底是在矜持个屁?他装个屁啊他?!!
骤然间,一种颇类似于恼羞成怒的情绪疯了一样翻滚起来,猛站起身,他就带着那种疯狂拉开了门,扯开了门,连鞋也没穿,赤着脚,就大步跑了出去。
潜意识里,他明白自己的愚蠢,但本心让他放弃了自尊。
他想,就让他愚蠢这么一回吧,让他碰碰运气吧,让他在最后作一次孽吧!
可是,就在他跑到电梯间时,就在他拐过楼道的转弯,看见靠在墙上的那个男人时,他脑子里究竟有多空白,怕是连天都不知道了。
韩峻熹就靠在墙上站在电梯门对面。
“叮——”
地一声,电梯门打开,他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内部,却只是看着,一步都没往前迈。
电梯门过了一会儿,自己关上了,韩峻熹仍旧默默看着那数字,凑上前去,抬手似乎是想要按一下按钮,却又没有。
他表情沉静中透着复杂,刚才已经重复了好多次的动作,到这一次,却僵住了,就像是有什么念头已经成形,或是有什么决定已经做下。
然后,就在终究没有再去碰电梯下行键的韩峻熹,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打算离开电梯间时,那个穿着睡衣,光着脚,头发凌乱的男人,就映入了他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