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阵正中的解见鸦已经漂浮在半空,四肢和脖子、腰间由锁链捆绑着,旁边站着的是分别穿着白衣与黑衣的扶应和骆欤非,锁链正是出自二人之手,至于旁边的众多道人全部盘腿而坐,手里各自拿着自己的法器,浮尘、木剑、天尺种种,皆双目紧闭嘴唇飞快蹭动,一副念念有词的样子。
李雨升自然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听不到任何其中的动静,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绕着法阵外围转了一圈又一圈,喊到声嘶力竭、将所有目之所及的可以搬动的东西都丢在了法阵上,可那坚硬的外壳牢不可催,任由李雨升又去用拳头砸、用肩膀去撞,直到李雨升的双手骨节上从青紫的烙痕变成鲜血四溅,都没有一点动静。
“救人……你们他妈的……救救人啊……”
李雨升沙哑着肿痛万分的嗓子,嘶声地重复着,满是鲜血的双手扒在阵壁上,终于脱力地跪在地上,他手扶着金色的壁垒,因气急攻心不住地咳嗽,几乎要咳出鲜血来。
法阵的外层就像是还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将所有密集的、硕大的雨点阻拦在外,形成一片喧嚣之势,李雨升跪伏在地上,静默了几分钟,忽地自言自语般重复了几次“不行、不行”
,后强撑着站起来,转头要冲回楼梯间里去。
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昏黑无比的空间忽地闪过几可致人眼盲的白光,李雨升被晃得抬手遮盖了一下,不由得转头向斜上方望去,只见黑云之间光线攒动,像是有无数条细小的金龙在上游走盘旋——
“轰隆隆——!!”
像是炸药近距离开山崩石的一声爆在李雨升耳际,震得他耳膜生疼皱紧了眉,再勉强睁眼看过去,一道又一道手臂粗细的白光宛若蜿蜒的利剑刺向露台上的法阵,外壳上的符咒瞬间化为一阵灰烟。
伴随着接踵而来的雷声轰鸣,法阵外层的隔阂似乎碎裂开来,无数雨点不由分说向下扑打,直拍在李雨升的身上,几秒钟的功夫便把李雨升全身都打透了。
也就是这肘腋之间的工夫,李雨升冒着暴雨强睁开眼,竟然看到法阵中的道士们纷纷睁开眼站起身、在法阵中规律地游走起来。
李雨升好似终于看到了希望,他反身再度扑向外壁,已经想不起自己会有被闪电劈中的风险,大喊着用拳头疯狂地砸了起来。
闪电接连轰在法阵的顶端,都未能造成一丝一毫的损害,更遑论李雨升这两下人肉击打,李雨升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也不是为能真的对法阵怎么样——他看到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自己、向着自己看了过来。
——目的达到了!!
“救人!救人!!救——人——!!”
李雨升退开半步,比划着楼梯间的位置,用尽力气喊着,他实不指望里面的人能听清自己喊了些什么,只要看明白他的口型、看明白他的动作……
雨水砸进李雨升的嘴里、砸在头顶上、砸在身上,沿着头发和五官还有衣服的纹路汇成一股又一股向下流,冰冷刺骨的水让李雨升的牙齿打起冷颤来,刺得周身的伤口像被蛰过一样疼痛。
“救——人——救——人!”
他的喊声却越来越大,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直到里面不少人都注意到,开始交递眼色。
“轰!轰!轰——”
陡然间接连数道惊雷劈天而下,好似老天爷因为碰不到解见鸦的身躯而被激怒,白光闪得李雨升只得侧过身盖住头躲避,捂紧了耳朵也无济于事,身体跟随大地一道颤抖。就在这阵堪比枪林弹雨的轰击暂且告一段落时,李雨升再回过头去,赫然见到那坚不可摧的法阵,顶端裂开了一道缝隙。
不计其数的符咒法器女娲补天般叠向裂缝的位置,道士们也不再走动了,纷纷站在原地做起法来,眼看那些刚刚注意到李雨升的人们再一次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将李雨升抛在了脑后。
“轰隆!!”
又一道闪电刺下,法阵厚实的外壁猛然窜过一张蛛网也似的电流,震得李雨升脚心跟着发麻,几乎站立不住,同时也像一记金刚钻一样,敲在了法阵碎裂的那细小缝隙上。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晃动,宛若地震海啸一般,周遭放好的没放好的东西,就连一人高的柜子都倒在了地上,李雨升扶着墙壁仍旧站不稳,摇晃着摔倒在地,耳朵里被嗡嗡的鸣叫声填满,目之所及的一切物件都只剩下摇摆不定的残影。
就在这气势几可毁天灭地的一击中,法阵的顶端破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紧接着第二道闪电不由分说地打在了解见鸦的身上,又沿着解见鸦周身的锁链一起,席卷了扶应与骆欤非。
同样被闪电击中的各式各样的法器四散坠落,到处都是分崩离析的碎片,不少人当即口吐鲜血跪倒在地,仍能站住的人纷纷结印落符催动法术,试图与天道抗衡。
原本安静的像是死了一般的解见鸦也在一击之下苏醒过来,周身散发出无数盘绕的滚滚黑雾,每一条黑雾都像是地狱里一只索命的厉鬼,直冲向本就横七竖八的人群,缠裹在她身上的锁链随着大地和雷电的震撼而铮铮颤动,每一条都崩得死紧,继而在解见鸦的皮肤上烧出白色的烟雾来。
在这一刻,天国、人间、地狱,仿佛都挤压在了小小的露台上。
杀局
黑无常苏醒、护法大阵已破,无论对谁而言都是最为艰难、最需要坚持的时候,几乎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李雨升在晃动的水泥地面上艰难站起来,心里唯一挂念的却只有鹿明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