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皮听不懂,也没觉得魏家人多惨,“恁大个官儿,说完就完,不过也不亏了,过了那么些年的富贵日子。”
小山跟着点头。
同情?同情什么?他们吃得就是人间疾苦。
生离死别?死人他们见多了,他们自个儿也保不准儿哪一天就嘎了呢,有人为为他们哭吗?
“汤开了,快下面。”
泼皮语气欢快。
小山和小月也都扒在灶台边儿上,盯着锅里的汤和面。
他们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一日过一日。
厉长瑛不似泼皮他们这般消极的得过且过,也不似翁植那样儿较真儿,非要辨明个黑白是非真理。
“我天亮就离开,那魏家的小公子拜托的事情,可能不在明日,只能由翁先生办了。”
她从箩筐里取出野物换来的粟米,全都递向翁植,“这些米,就当是我的援手,可以进出城交粮。”
翁植不免有些急,“厉姑娘,不能多留几日吗?”
厉长瑛不解,“为魏老大人收尸并非难事,我年轻气盛,翁先生阅历丰富,自然更妥当啊。”
魏堇拜托之事,便是为魏老大人收敛尸首,还塞给了他们一块儿水头极好的玉坠典当。
虽然他们很奇怪魏老大人好歹做过帝师,为何不能由子孙亲自埋葬,但翁植来做,也恰如其分。
而她就是个力工。
力工最容易替代。
这一点,厉长瑛深有感触。
翁植无言以对,尴尬地摸摸胡子,“厉姑娘妄自菲薄了。”
锅里的鸡汤翻滚,浓香四溢。
厉长瑛不由地走神,摆摆手,很坦率道:“我一穷猎户,力所能及,绝不推辞,不过我与父母有言在先,便不好拖延,免得他们为我担忧。”
远近亲疏,外人再如何也比不得父母,况且能做的她也做了,为了担别人的事儿疏忽父母,她万万做不到。
“是,你所虑甚是,理应家人优先,答应魏家的事,翁某会负责。”
两人达成共识,玉坠也交到翁植手中,厉长瑛便彻底抛开此事,专心等面熟。
泼皮手中筷子搅着锅里的面,眼睛分神盯着玉坠,垂涎不已,“老翁,让我看一眼呗,没见过好玩意儿呢。”
翁植没心情搭理他,收起玉坠,心不在焉地瞥向厉长瑛。
厉长瑛目光灼灼地看锅,比干正事都专注,提醒:“面熟了吧。”
泼皮一下子收回注意力,筷子夹起一根面,掐断,“熟了!”
小山拿了碗筷过来,盛出来的第一碗面,率先递给了厉长瑛。
泼皮也没有觉得不应该。
翁植看着这一幕,眼神闪了闪。
魏堇拜托时,口中说的是“二位”
,实际上目光所及、拜下的方向对着的都是厉长瑛。
魏家人自打知道翁植和厉长瑛出现的前因后果,与厉长瑛接触后了解了她的心性,又有魏老大人的评价,明显更信任的,是厉长瑛。
泼皮、小山对她的畏也不是恐惧厌恶,更像是……敬畏和信服。
就连翁植……也是刚才才发现,他这么大岁数的男人,竟然不自知地对初相识、还削了他们一通的厉长瑛有些依赖。
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
这实在不可思议。
为什么呢?
翁植若有所思。
绝不会是因为她有拔山盖世之本领,尚不知此,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她强的必然大有人在。
她还青涩莽撞,轻信于人,也并不圆滑,更没什么才学……
可是……
翁植目不转睛地看着厉长瑛,渐渐明晰。
她这个人,有如皎日,来去清白,以赤诚热烈之心行事,会让人觉得……前路尚有希望。
翁植想,魏老大人和他能在当下得遇厉长瑛,未尝不是承天之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