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季恪曾面對千軍萬馬,鐵蹄踏過、血流千里,都不曾有絲毫的畏懼和動搖,但這一刻,他的眼前明明只有一個文弱書生,沒有兵器,單是一把紙摺扇,然而摺扇一開,「嘩」地一聲,他便受到了重挫。
他突然慌了。
他突然發覺他口口聲聲說愛姜宣,無論如何也要挽回姜宣,可是他卻好像根本不懂姜宣,甚至不如一個與姜宣只有一面之緣的人。
他突然發覺,他在南轅北轍,越努力,就離目標越遠。
他突然發覺,即便現在真把姜宣找回來,摁在宮中做君後,那也是假的。
他沒有真正地擁有姜宣。
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或許也……
季恪出了一身的冷汗。
病中的昏沉消失不見,他突然間清醒了。
長久的沉默後,他低低地嘆了口氣,話鋒一轉:「謝卿,前些日子你上的那些政論條陳,朕都看了,很有見地。」
姜守和謝寧一愣。
季恪站起來,一邊往御書房外走一邊平靜得幾近冰冷地說:「自此刻起,朕不願再提此事,也不願再聽到有關此事的任何。」
推開門,御書房外細雪飛舞,冰涼的雪沫和氣息撲在臉上,於呼吸之間侵入身體。
去歲已逝。
自此刻起,一敗塗地。
一敗塗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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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年節,季恪與禮部商定,改元元初,以示平叛之後的氣象;
正月底,擢謝寧刑部郎中,領翰林院經筵講官;
二月中,大將軍姜守返西北治所駐防。
這時節,無論凡塵俗世還是玄道洞天,皆春風拂面花草幽香,溫陽氣暖人人減衫,減得一身舒暢。
姜宣身體恢復,略略心寬體胖,照鏡子時覺得不太好,便重操舊業,扎風箏放風箏去肉。
一時之間,停仙門後山上,漫山遍野都被他、他的小山兒與他的風箏們包圓了。
「山兒你抬頭看,這是爹爹昨天紮的!一條大金魚!咱們門前河裡的那種!爹爹故意將它的眼睛誇張畫大,你喜不喜歡?」
「是喜歡這大金魚,還是更喜歡前天的大紅蝴蝶?放大紅蝴蝶的時候你揮了十次手,若更喜歡大金魚,你就揮十一次!……哦對。」
正拽著風箏轉圈兒跑的姜宣折回來,把線綁在小山兒的木車上,雙手舉起來回搖,同時一板一眼地數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