悱恻
凤栩早些年听过坊间许多痴男怨女的故事,彼时尚且不懂何来那么多辗转悱恻的悲情,而今才明白,世间多得是有缘无分。
“人总是会变的。”
凤栩别开脸时轻声笑了笑,“你从前不也避我如蛇蝎么。”
从前二字,犹如禁忌,是凤栩一厢情愿的三年,也是殷无峥最落魄狼狈的过往,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缠其实只有怨,是求不得,是怨憎会,永远都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跌落云端,相逢即是错过,相识便是别离。
两人俱是沉默,凤栩安静得如一潭死水,而殷无峥只瞧着他,透过那双蕴着压抑悲苦的双眸,仿佛窥见了小凤凰这坎坷萧索的两年。
“凤栩。”
殷无峥轻唤他。
似乎想说些什么,凤栩从他的神情中读懂了某种郑重,于是遽然慌乱。
“不必说。”
凤栩猛地向后挪了些,他靠在窗上,夏日的风吹在颈后也是热的,可凤栩却遍体生寒,脸色也在刹那间苍白下去,他回望向殷无峥,满眸的仓惶无从遮掩,那其中甚至掺杂了些许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恳求。
他大概都不知,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畏惧惊慌,就仿佛殷无峥未出口的话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又是沉默。
殷无峥的话再说不出口,他瞧着凤栩将脸埋入交叠的臂弯,良久良久,才发出一声低哑的、含着哭腔的轻声。
凤栩重复了那三个字:“不必说。”
不过是三字而已,却如利刃穿心,殷无峥终于在彼此漫长的沉默与凤栩似有若无的啜泣中,迟迟地明白了何为心如刀绞。
殷无峥出生时母亲便因产子而亡,他从来都寡情淡薄,没有什么能让他这样疼过,曾经深可见骨的伤口没有,那些尔虞我诈的算计也没有,他无惧且无畏,可直至此刻,殷无峥觉得凤栩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疤痕和这两年来无人知晓的遭遇,都仿佛烙在了他的骨血中一样痛得刻骨铭心。
足足良久,殷无峥才找回自己声音似的开口:“好…好,不说。”
他伸手将凤栩揽在怀里,轻轻吻在他散落着的发间,低哑地重复:“我不说了,凤栩。”
凤栩僵了须臾,又因殷无峥近乎纵容的一句话而颤抖得更厉害,他不敢出声,也不敢抬头,安静地承受歇斯底里的悲哀,他痛恨这世上的巧合与错过,却不得不认命。
太迟了,太迟了,凤栩死死咬着唇,簌簌而落的泪被衣袖遮住,盛世将至,他是站在街口的游魂,背后是昏暗无光的乱世,其实只是差了那么咫尺间的距离,却是此生也迈不过的天堑。
凤栩伸手环住了殷无峥的颈,将自己埋进了曾经求而不得的怀抱中,却仍然躲不掉那条注定不能回头的末途,残阳的余晖似被焚尽,屋内没点烛火,满室昏暗中,殷无峥低低地说:“你想听时,我再说。”
凤栩脸颊泪痕犹存,他像是累了,阖眸靠着殷无峥,呢喃声轻得融进了风中。
“不必了。”
他说,“旧事而已,我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