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殷无峥问:“昨晚是怎么回事?”
殷无峥是身先士卒从西梁一路杀过来的,质问时眼神在灯影下闪烁着森然的锋芒。
但凤栩只是回以冁然一笑,眸光变得空茫,轻轻地说:“我也是个男人,又喜欢了你那么久,一晌贪欢——食髓知味而已,怎么了?”
他又自嘲般笑了笑,“我惦记了你那么久,如今都成了临终人,放纵些也没什么吧。”
“凤栩。”
殷无峥的语气压抑着怒意,“你还不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
凤栩冷静道。
于是又是一场沉默的交锋,凤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两眼无神地望着房梁,而殷无峥必定在这次的对峙中败退,因为他奈何不了一个不求生也无惧死、甚至不怕酷刑折磨的人。
良久,凤栩在倦怠中不知自己是否清醒,呢喃着问出一句:“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他想说的早已不能再宣之于口,想要的也早被抛在久远的过去。
那些意气风发在漫长而不见光的岁月中消磨殆尽,留下来的不过是一具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所有人都在两年前的那天转身离开,唯有凤栩留在原地,他等了很久,没有人回来。
直到殷无峥将腐朽的大启彻底湮灭,旧朝死,新朝生,凤栩就知道时辰到了,他是大启的君王,他是凤氏的皇子,他该随着烂到无可救药的大启死去,或许日后新君能留名青史,而他也能做为被天下枭主诛杀的无能昏君被提上一笔。
薄薄一页纸,颂赞殷无峥的功绩,讥诮旧主的无能,但至少他们的名讳共存一处,如此也够了。
可凤栩还是有些难过。
他什么都说不出。
殷无峥看见凤栩泛红的眼尾,与在榻上意乱情迷媚意横生的时候不同,现在的他看起来已经被绝望侵蚀得千疮百孔,无论是这具莫名虚弱的身体,还是与从前南辕北辙的性情,都清楚明了地显示着,这个人伤痕累累,像绷紧到极致的弓弦,随时可能断掉。
他也无法回答凤栩的话。
他们之间没必要推心置腹地交心,凤栩也不必对他交代什么,不过是在一切结束之前你情我愿地互相索取而已,只要时机一到,旧朝与废帝都会烟消云散。
朝安城威严的城墙不会在意君主是谁,它长久地伫立在那,任凭江山更迭,就如同当年帝后与太子的死一样,没人会记得做了两年提线木偶的凤栩。
可殷无峥现在不那么笃定,他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么?
就在彼此沉默之际,凤栩轻柔地开口说:“别为难赵院使。”
“你还有心思替别人着想。”
殷无峥目光平静,终于又从他身上找到了几分靖王的影子。
在殷无峥看来,凤栩跋扈骄傲,又被父母兄长宠出了天真的性子,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他所谓的义气,靖王身边的哪怕是条狗,那也是朝安城里能横着走的狗,因为凤栩是当真拿身边那群狐朋狗友当交心知己的。
实在是愚蠢又可笑,
凤栩沉默了片刻,随即自嘲地轻笑出声,语气竟也轻缓下来,“这是知恩图报,赵院使真心待我,我能做的也只是为他说句话而已。他医术高明,品性也过得去,你若实在不愿留前朝旧臣……就放赵院使走吧,他是好人,与我不同,不该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