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屋顶的遮挡,天空微微亮起时,孟虎生便被天光亮醒了。他本就没熟睡,眼下泛着青黑色,一睁眼便探出手去检查身边的枪与包裹,见这两样东西还在原地,隐晦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就发现那狐狸精不见了。
他快速地环视了一圈周围,不见其人,心里一咯噔,又站起来大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在山里走失可是要命的!
回声在树林间荡开。几息之后,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地从树林里走了过来,手上好像沉沉地提着着什么东西。
“虎生是在喊我么?……”
是那狐狸精的声音。孟虎生转头去看,他头顶着重重露水,自山里来,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湿气,睫毛上似乎都凝结了厚厚的露珠,好像山里的孤魂野鬼向他走来。虎生吃了一惊,定睛看向他手里提着的东西——是只血淋淋的野兔。
他直直地盯着狐狸精手里的死兔子,问:“你手里这是从哪来的?”
狐狸精呵呵笑,把野兔子扔到地上,颇为沉重的身躯砸在地上发出声闷响,“那儿有个深坑,这兔子掉进坑里摔死了,我捡回来的。”
孟虎生狐疑极了,蹲下身去检查这只兔子的尸体,惊讶地发现它还是温热的,似乎才刚死没多久,四只眼睛充血泛红,凸了出来。身体的骨头像是被打碎一般,一截截断开,一摸它们的下半身,好像一只毛袋子装着一包零碎的内脏。
看起来不像是摔死的,倒像是被活生生挤压死的,内里的骨头都断成了一截截。
“那坑在哪儿?你带我去。”
孟虎生看着他。
狐狸精看了看他,小声说“你怎地不信我”
,然后领着他往山里走去。
大约五分钟后,两人来到一条只有手掌宽的山溪旁,水流的下游流进一条地缝里,一眼往下看看不到头——果真是个深坑。而深坑口旁边有什么东西拖动的痕迹,草地都被压的东倒西歪。
孟虎生疑惑地看他:“你怎么下去还能爬上来的?”
又盯着他雪白修长的手看,那双手掌心上沾了兔子的血迹和灰尘,但怎么看都不像能爬坡的手。
狐狸精说:“嗯?我不像能爬山的样子么?我的身手好着呢,虎生要是身体力行地和我试试,一定让你体会到……”
他话没说完,孟虎生就心猿意马地预料到他后半句了,即刻打断了他,“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
他默默磨了磨后槽牙,道,“你把那只兔子拿着下山,回家去。你跟我一起上来的,沿着原路回三水村就行……”
那狐狸精一只手指挡在孟虎生嘴巴前面,孟虎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只听他笑吟吟道:“虎生莫要担心我,我说了,我可厉害了。你只要关心你自个就好了,就算你受伤了我都不会受伤的……”
孟虎生听见“关心”
这词就心里堵得慌,他道:“我不是在关心你,我是怕你拖累我!万一误伤了该怎么办?枪子可不长眼!”
狐狸精睁大眼睛,“你打那野山鸡这么厉害,一枪就射中了,还能打中我?难道你只看着我不成?”
“……”
孟虎生一时没话说了,不可否认他那“厉害”
实在是夸到了自己心口,以至后半句都略过了,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声,说:“随你吧,你跟在我后面,不许离太远,也不许突然到突然走到我前面来,我开枪的时候躲远点,不许碰我,听见了没有?不准碰我……”
“我晓得的,”
他笑吟吟地说,“我只要做你的跟屁虫就好了。”
两人孤零零在山间行走,郁郁葱葱的树木如同绿色的浓雾将两人包裹,山里的地势落差大,满地都是厚厚的落叶,人走在上面都要扶着旁的树,以防滑倒。
不知何时起,树间的鸟儿又开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孟虎生在前面走着,低着头观察地上,脚步和呼吸都极轻极沉稳,施琅盈盈跟在他身后,注视着他低头而露出的后颈,露出来的皮肤晒得黝黑,后颈的头发剃得很短,隐约露出皮肤,颈侧的血管微微凸起,仿佛有无尽的生命力在其中涌动。施琅看着看着,用舌尖顶了顶犬齿。
忽然,孟虎生停下来,抬起手臂拦住了身后的施琅,施琅正要说话,孟虎生似有所感,轻轻地发出一声气音:“嘘。”
施琅轻轻嗅了一下空气中的气味,晓得他找到了猎物。
孟虎生蹲下身,轻轻扒拉地上的落叶,露出被隐埋的脚印。
“是鹿。”
狐狸精的声音极轻极轻地钻入他的耳畔,好像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似的,孟虎生瞬间起了一身战栗,脖子旁边的汗毛一根根炸起来,他忍了忍,“嗯”
了声。
然后他站起来,用胳膊肘轻轻地抵住施琅的身体将他推远了一点,提着枪蹑手蹑脚地往脚印的朝向走去,一边已经“咔哒”
一声上了膛。
施琅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专注的模样,大约走了五六分钟,他见孟虎生脚步放缓了,似乎是跟丢了,重新回过头要原路返回,就笑了一下,指向他的左侧,“在那边。”
孟虎生睁着眼睛,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才将信将疑地朝施琅指的方向追踪过去。
谁知没过多久,一头——不,两头拥有黑褐色皮毛的动物身影隐隐绰绰地出现在树林之中。
那是两只鹿,体长一米左右,尾巴夹在屁股下,抬着头颅,朝着四周警惕地张望。
两个人视力都极佳,又如同捕食者一般轻巧,故离得很远就看见了,那两头鹿只是听见了动静而还没有发现人类的存在,焦虑地踱来踱去。
施琅的声音轻飘飘地穿来,气息钻入孟虎生耳朵——“快些,它们要跑了。”
孟虎生心说不需要你提醒,就慢慢俯下了身体,抬起枪口。
枪响,飞鸟惊起,那两头鹿其中一只身上冒出了血花,冲出去几步,撞在旁的灌木丛里,哗啦啦折断一片树枝,还没等它站起来,孟虎生飞快地上了法的抓挠抓得又红又肿,还有几颗破了皮,刺痛地肿起来。
一看角落里的蚊香,竟不知何时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