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施婳特爱吃糕点,天天都要吩咐御膳房做玫瑰糕、板栗糕、红豆糕,顶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而它伤势逐渐痊愈后,有时占据施婳的小躺椅,有时爬上房顶,有时扑在院中的假山上,就在那上面静静地趴着,看着小施婳读诗、写字、弹琴……
偶尔看着那小小的身子在大学士眼皮子底下偷摸着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已经被压扁的糕点往嘴里塞,而后又装模作样地摇晃着小脑袋念诗。
它那时候想人类真是可爱极了!
可惜这样远远观望的日子仅仅过了一个月。
一日,它吃了府内下人扔给它的一条小活鱼,突然倒地腹痛不止,仿佛内脏被箭刺穿了一半,得知自己又被什么人暗算了!恐怕还是图它的妖丹!
幸好小施婳顽皮,喜欢逗弄它,吃一口就逼着它亲她一口,它才没有短时间内将那条毒鱼全部吃掉,不然必死无疑!公主逗弄它,同它亲昵。它也喜不自禁,乖乖地朝小施婳撒娇,用舌头舔她的小脸蛋儿。
小施婳将倒地不起的它抱到床上,又哭着跪在女君前央求着太医救它,太医束手无策,施婳也昼夜不吃不喝抱着它。
后来,小银花探知它的消息,偷偷潜入公主府为她疗伤,整整半个月才痊愈。
痊愈后,施婳便抱着它不离分毫、同食共寝。
自此,它就一直被施婳禁锢在身边,寸步不离,而它竟也甘之如饴。
想来可笑,一只千年狐妖竟心甘情愿被一个五岁的人类孩童禁锢在身边!
它经常趴在书桌上看着小施婳念诗,背诗。有时见施婳背烦了,就气鼓鼓地看着它,小脸儿涨红,突如其来的小手揪住它的耳朵,凑耳大喊:“你也别闲着!给本公主一起背诗!”
十年来,它眼见着施婳从幼稚孩童长成亭亭玉立的九公主,模样愈发出落的精致。而它自己也逐渐见识了世间的人生百态。
打那起,令狐澜也不知怎的,它不愿再回到冷清的灵狐洞。
那它是什么时候动了情?她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它亲耳听到桃夭说公主到了嫁娶之年,定要城中男子对公主美貌念念不忘。
莫名的怒火窜上心头,它不受控地扑了上去。
后来又听到女君下旨要为公主择驸马。那天晚上,她卧在公主的肥沃之地,看着施婳的睡颜,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它要当选驸马!
公主只能是它的公主,它绝不能让任何人染指!
它又记起千年前,白颉于山林中收养了食不果腹的它。白颉对它说:“你是世所罕见的紫狐,天赋异禀,是个千载难逢的修仙的好苗子!”
自此以后,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成仙。
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在那个冷清的洞里,她一个人孤寂地修炼着,除了修仙之外它什么事都不干,欲念寡淡。乏了便换个地方继续修炼,比如人迹罕见的安阳道。
直到它被王迟所伤,又阴差阳错地遇到了五岁的施婳。
就那样陪着施婳在宫里度过一天又一天,也听着城里的人暗地里对施婳讥讽:这九公主向来行事异常,还有头疾,想来定是有些疯病在身上,不然怎会和一只狐狸日夜生活、同食共寝!
九公主刁蛮任性,将来必定被其他的皇子公主比下去,君主之位定是不保!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免得惹上疯病不说,一点儿好处都捞不着!
九公主头疾发作这么频繁,怕不是短命的征兆!
令狐澜也曾隐隐约约听闻九公主出生之时,城师占卜说她活不到二十五岁,只是未有证实。而她早就从安排小银花去暗中调查城师王迟,得知他是个半人半妖,想来也不会占卜,便没放在心上,可现下见到师叔……
如果真是龟相占卜的,那……可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想到这,令狐澜心里隐隐不安,眸子里漾着暗波。
不行,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令狐澜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刚经历一场大战的令狐澜警惕地看向门口,见窗棂上映着一道熟悉的倩影,心中不禁为之一颤。
令狐澜赶忙下床,又整理了一下仪表,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去开了门。
“公主为何深夜前来?”
令狐澜一开门便见施婳立于门口,身着一轻盈薄衫略微清凉,头上只戴一枝白玉发簪甚是朴素,与平时招摇的装扮截然不同。
施婳不答,抬腿迈入室内,四处环顾。
虽然这儿是客房,可周遭的布置——金丝楠木桌椅、柔软的床榻、精致的苏绣屏风、入门处墙上挂着的名人字画……一应俱全,皆是金贵之物。
看来,城师王迟平日没少贪。
施婳这样想着,可也一下子放下心来,此处甚合她意!
又命几个下人进来换了床褥,洒扫一番。又命侍女在桌上放置了一束茉莉花,花香四溢,在这静谧的夜里隐隐传开。
那几个下人离去后,屋子里一下子就剩下令狐澜和施婳两个人。
施婳缓缓走到床榻前坐下,看着杵在屋内一脸茫然的令狐澜。
“本宫今夜热得慌,想来驸马的房间凉快些。”
说着,施婳打了个喷嚏,又吸了吸鼻子。
“……”
令狐澜暗道,虽是到了初夏时节,可晚风徐徐面朝南的主卧应当更凉快才是。况且公主可以唤下人摇蒲扇散热呀。
“怎么,驸马不愿。是怪本宫占了驸马的床?”
“怎么会呢?”
闻声,令狐澜赶忙跟个狗腿似的小跑过来欠身说道,“公主不嫌弃微臣室内简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