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这小孩儿现在看上去连爬两层楼都费劲,一只手就捏死了,根本搞不出什么幺蛾子了,他跟这么一幼稚的病秧子置气干什么。
顿了顿,孙奇也犹疑地问了他一句:“能治好吗?”
阮宛看他一眼,乖软地笑笑:“容越费了好大力气在找骨髓,等找到了就能治好了。”
找骨髓……那你等得到那一天吗?孙奇的脸色有些凝重。
他知道容越在找骨髓,那股恨不得将全世界翻一个遍的疯劲儿把他都吓了一跳。
可容越越是这样,就越表明阮宛的身体已经不太支撑得住了,落地玻璃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苍白的脸颊像是笼着一层圣光,晃眼间竟然有些透明,似乎下一秒就要随着轻风白光化为虚无。
孙奇心头一跳,起身装作随意地把窗帘拉拢一些:“光有点刺眼……”
走到窗前时又瞥了一眼外面,惊讶道:“好多花啊。”
“嗯,”
阮宛留恋地看了看那一片缤纷的花海,等到窗帘被拉拢之后,目光又默默地移到被子上方搁着的双手上。
手背上是一片骇人的青紫,他需要输液,但淤青一直好不了,逐渐累积,后来又输手臂,软白的两条胳膊都慢慢布满了痕迹,看着可怜,回想起容越注视着那些淤血时隐痛的目光,他将衣袖拉下去了一点。
孙奇装作没看见,视线从他略显疲惫的眉眼间扫过,声音放得很低,怕惊到他:“你是不是想睡觉了?”
“嗯?”
阮宛怔忪地抬眼,“还好吧,早上就睡了一会儿……”
自从病情严重之后,他的脑子现在都转得慢了,注意力分了一部分到身体四处的不适感上面,对于外界的事情反馈得比较迟钝,像个抽走了一部分灵魂的空洞娃娃,看得孙奇心里憋闷,走过去帮他拢了拢被子:“说还好就是想睡了,睡吧。”
阮宛莫名其妙看了他几眼,乖乖躺下。
他现在一天要睡很久,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其实不太愿意睡觉,感觉昏天黑地的,不知道年月了,不过既然现在容越不在这儿,睡会儿也无妨。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暗下去了,窗外路灯亮了起来,轻纱窗帘时不时飞扬两下,容越坐在影影绰绰的光影之中,棱角分明的侧脸愈深邃沉静。
他眨眨眼,床边的人立刻站起身,亲昵地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小宝宝醒了?”
阮宛看着他的指尖,勉强露出一个笑:“又薅我头,再过一段时间,真的要变成刚出生没有头的小宝宝了。”
“那样多好,说明你的生命要开始了。”
生命?阮宛倏地愣住,怔怔地看着容越。
他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但这句话是不是也可以预示着离开的时间快到了,他该去往一个的世界了?
他身子往前探了探,被容越小心地捞进怀里,避开那些伤痕,靠在床头抱住。
安静偌大的房间里,灯光昏暗,只听见两人交缠的呼吸声,以及仪器偶尔出的滴滴声响。
阮宛勾着容越的手指下定决心,前两个世界里他没有做什么准备,走得突然,这一次即便要走,他也希望能先让容越逐渐接受这个事实,到时不会太伤身伤心。
“哥哥,如果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了,你答应我不要太难过,好不好?”
容越垂眸看他,平静地开口:“你明知道不可能。”
“……那,你就难过一段时间就好,一段时间之后,你就……”
阮宛咬了咬牙,狠心说:“就别想我了,做点其他的事,接触些其他的人。”
“不可能的,阮宛,”
容越叫他的名字,“别费精神瞎想那些,我说过,我不可能忘了你,也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
“可你的人生还那么长,我不能这么自私……”
阮宛鼻子有些酸。
容越轻轻揉他的后颈,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语气不激烈也不抱怨,平静得就像是在陈述“地球是圆的”
这样显而易见且众所周知的事。
“自私的人是我,阮阮,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三条路,第一条,你活下来,我们一直在一起,第二条,你……死,然后我办完该办的事,就立刻去找你,第三条,你不让我去找你,我会按照你的意愿在你死后活着,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余生没有你的日子,我每一天都会是煎熬。”
容越在静谧的黑夜中抱紧他,心里那些疯狂浓烈的爱意被拼命压制之后,就渐渐演变成了诡异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我很自私,阮阮,我只有这三条路,我的命在你手里。”
阮宛被震颤到失语,靠在容越胸口缓了半晌,才带着哭腔说:“你好残忍……你不能这样对我,别让我选……”
“这个话题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啊,”
容越微微叹息,心疼地吻了吻阮宛的头顶,“你也可以把选择权交给我的,宝宝,你给吗?”
“……那你肯定会选第二条。”
阮宛郁闷地咬了他一口,力气却不大,跟挑逗似的。
容越笑了,胸腔轻轻颤动:“我们也可以努力做到第一条,只要你不放弃。”
沉默片刻,他的笑意渐渐淡去,将脸埋在阮宛的颈窝里,深嗅着那股淡淡的甜奶香,闷声说:“别放弃,求你,宝宝,你别放弃啊……”
“……好,我不放弃,”
阮宛缓缓抬起手,虚软地回抱住他,闭上眼睛,“我努力陪着你,我努力活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