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溶想,那一定是大嫂教它的。大嫂什么都好,就是见钱眼开。
但眼下他要找雪玉,无论如何要找到雪玉。或许雪玉经过此事幡然醒悟了,或许是老天有意在帮他和雪玉。
跑遍码头一无所得,秦溶开车直奔青道堂。
雪玉竟然在房里,关了房门不肯见他。
他长吐一口气,贴在后窗,如当年一样同她隔窗说话:“你怎么跑啦?不是说好在那里等吗?”
“我能等到什么?等来等去还是这个结果。本想和他们出国去就一了百了了,谁想还是逃不脱这命运。”
雪玉抽抽噎噎的哭着。
“雪玉,别干傻事,大哥是为你好,我去同大哥商量。”
“你要是同他商量带我私奔,就省了吧?你还管我死活做什么!”
雪玉哭泣着。
秦溶心想,事到如今,他是要和大哥好好谈一次。辛苦得来的船票他没能跑成,这些日子秦公馆发生许多意外,秦老大对他盯管得更严了,他也不想贸然行动引火烧到青道堂连累大哥。
他大步进青道堂的大堂去,被兄弟们伸手拦住。
“秦二少爷,请留步。”
秦溶呆愕,再看那面孔是五哥手下的人,气得他牙一咬,眼一瞪挥手给那厮一记响亮的耳光:“瞎了你狗眼!”
“溶,溶哥,别跟他计较,是帮里的规矩。非青道堂的弟子进堂,是要搜身的。”
旁边人过来搭讪陪笑说。
秦溶这才恍悟自己没带枪出来,这样的险境他都敢去闯。他不想为难兄弟们,举起手,任他们搜身,任那被他扇了耳光的小弟在他身下泄愤般地乱摸几把,说:“六爷请吧。”
秦溶进到大哥书房时,楼道里遇到五哥薛辉,心里的恨意就多了几分。
若不是他求情,秦老大一定不会饶过薛辉。他理解五哥恨秦老大和楚耀南,可如何也不原谅他卑劣栽赃的手段。他怒视薛辉,薛辉对他笑笑说:“六弟怎么这么瞪我,可惜那出快意恩仇的大戏五哥无缘一睹,反让六弟你饱了眼福了。小楚生得比娘们都俊,身材也应该不错吧,你眼福不浅呀。”
说罢哈哈大笑,秦溶气得挥拳狠狠揍向他,薛辉一把抓住他拳头说:“六弟,别逞强,不怕大哥责你个以下犯上的罪过吗?”
薛辉一本正经地说:“大哥房里有客,在心烦呢。”
秦溶甩开他的手,直奔大哥书房,人未到门边,就听到大哥声音:“邹爷不必担心,也不必来青道堂说这些话!青道堂的匾额挂一日,就绝不赖账。既然是青道堂的船沉了你们的货物,砸锅卖铁我们都赔付。”
“蒋爷,我们不是逼你,也是薄本生意,怎么想到青道堂的船如此没有用,遇到风浪就触礁沉了呢?”
说话的声音很熟,想不起来是哪位老主顾。
“此事,也怨不得青道堂,说好天灾人祸损失不负的。你们想想,那边江上日本人开炮演习,谁想到演习不是打仗呢,船是避战火才改道触礁的,不怨青道堂的。都让我们赔,于理不公呀。”
这么一说,对方更急了,大声说:“贺二爷这话就没理了,依你说,我们自认倒霉吗?”
秦溶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听那人喋喋不休的纠缠就想赶他走,大哥都说赔他了,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可就听那人说一句:“早知道青道堂这么不中用,我就该听人劝用秦氏的货轮,贵些钱,可是可靠。难怪六爷都改投了那边去!”
秦溶的脚本迈出一步,又收回了。
一只手搭在他肩头,他惊得回头,见是师爷。
师爷示意他轻声,引他去楼下的客厅。
秦溶忍不住问:“怎么就翻了船沉了货?什么时候的事?”
师爷摇头说:“大爷最近心思乱,事情都让二爷、五爷打理。谁知道天灾人祸,就触礁撞沉了船。”
“那就按规矩赔付就是。”
秦溶说。
师爷诧异地看他一眼,冷笑说:“金砖,古董,一宗大买卖,派了最上乘的船和人去押货。本来是要做一笔歇一年的大买卖,这回,彻底歇了。砸了青道堂也赔不起。”
“这种买卖不是分船去运吗?不能走单船的。”
秦溶急得额头青筋暴露,质问道。平日他最是严格督查这些事,绝不允许类似的事发生。
“大爷最近没心思查,二爷心存了侥幸,多那么多船,成本摊得多。青道堂近来生意惨淡,想一条船多派些人押运,就不出事,德国的小钢炮都配上了,还买通了军队的人。谁想到呢?浪头高,事后派人去打捞也没捞出多少,瓷器古董是都完蛋了,或许有被冲去下游的,或被水鬼们一猛子下去捞走的。总之,天灾人祸。”
秦溶坐在凳子上愕然无言,如此说来,青道堂遇到大祸临门,他却无力挽救。
“多少货?”
“五千万。”
师爷说,摇着头,难以置信般,“赔不起钱,大爷怕要进班房。”
直到楼上传来声音:“阿溶来啦?过来吧。”
秦溶才大步迎去见大哥。
他惊呆了,大哥几日不见一头花白的头发,怕是急出一夜白发。那苍老的面颊,却满脸强扮的笑意对他,秦溶心里一阵惨噎。
“大哥,我听说了。”
他说,于是雪玉的事就抛在脑后。
秦溶赶回秦府,他想他该求秦老大来出面帮青道堂度过难关,秦老大有钱。
但秦老大凭什么要帮他呢?他有什么本钱同秦老大谈这桩买卖?
秦溶苦笑,或许是命,他要委屈自己去认爹,条件就是要秦老大出面借钱给青道堂。其实他知道秦老大未必会答应,毕竟是这么大一笔钱,生意人无利不起早。只是他一定要救青道堂和大哥,他无论如何要说服秦老大。直到此时,他开始鄙视自己,那五千万,他叶溶的尊严只限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