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包小姐喜欢,就移几片去。秦某也是附庸风雅,这些假山石是太湖石,都是早年在无锡做买卖时捎回来的。”
包老爷佯怒着责备女儿失礼,但是这太湖石还是收下了。
起身告辞时,包老爷拱手说:“那就同秦兄谈妥,日后包氏在国内的部分货物往来,就走秦氏码头去运。”
秦沛还只顾了同包惜惜搭讪,那边秦溶可是惊呆了。他在江湖混,知道大买卖如何难得,如何来钱,洋人的买卖最是来钱省事,挑剔少,毛病少,货物规矩。如今包氏这么大的洋行,竟然货物走秦氏,这简直是喜出望外了。
“秦溶,你有英文名字吗?”
包惜惜眨眨眼看他问,秦溶摇头,心想这丫头问得奇怪。
“你不要叫我包小姐,叫我sissi。不如我给你起个英文名字,嗯,就叫peter吧,听来调皮,和我的小狗一个名字。”
“惜惜!”
包老爷佯怒道。
直到送走包小姐,秦溶才发现包家送来许多礼物,都是洋货。
很多洋文他也看不懂,秦沛蹲在地上读,边读边费力地找借口说:“我功课门门都出色的,只英文不好,人家都可以在家看美国电影练习英文,我哪里有机会练?”
师爷在一旁捏起一个宝蓝色透明的瓶子嗅嗅说:“这个肯定是女人香水,这个牌子我似乎见过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包家可是财神摇钱树,老爷是得了宝了。南少同洋人打交道多,待南少身子养好,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秦老大在房里兴奋地踱着步,抽了几口烟吩咐:“去,吩咐下去,添两个菜,把我那壶女儿红烫了,切点酱鸡屁股来。那个,那个去把耀南也喊来,商议商议包氏洋行的货物的事,这眼见就要忙起来了,定江码头肯定不够运转。”
又随口吩咐,“这些洋货拿去给南少爷看,他洋文好得紧,会几国外语,让他去翻译来看看。”
话音一落,众人诧异的目光看着他。师爷放下香水瓶,愣道:“南少,不是在医院呢吗?”
秦老大这才想起,敲敲头说:“走,去医院。”
医院里,楚耀南出乎意料的精神爽朗,坐在病床上,撑了桌子缓缓欲起身。
秦老大制止他说:“你坐,不必虚礼了。”
秦溶的目光一直注视楚耀南,他含了淡淡的笑,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他用手去探那烫热的酒壶的温度,垂个眼,睫毛密覆着,将酒斟上,一一奉来。费师爷忙起身双手接过酒说:“南少客气了。”
只是他的目光同楚耀南遭遇时,那温笑的目光中透出冷冷寒意,冰箭一般似要穿透他的心。秦溶的笑容立时散去,反是有些不安。但很快他镇定下来,他又没有冤枉楚耀南,是他自作自受。虽然秦老大手段极端,可是楚耀南心甘情愿去受着呀,若是他早就夺路而逃,宁死不屈。
“医生怎么说?”
秦老大一口饮尽杯中酒咂嘴问。
楚耀南笑了反问:“这还用医生说吗?耀南皮糙肉厚的,爹难道不清楚吗?”
秦老大看他调皮的神色把酒不语,就责备道:“伤口没好,不得饮酒,放下。”
顿顿说,“包家,定江码头的包氏洋货,走秦氏商会了。”
“是,恭喜爹,也托二弟的福,救了包小姐得此生意。”
楚耀南说着为秦溶斟酒,举起酒杯敬他,“阿溶,二弟,哥哥以水代酒敬你一杯,替爹,也替秦氏商会。你才到商会就立大功,真是令人高兴。以往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先前各为其主,有得罪的地方兄弟你多包涵。都是定江边上的汉子,我们把话讲开,就不系疙瘩了。”
秦溶不得不捧起酒,心里对楚耀南没好感,但若如此不给面子,反显得他气量小了,就随声附和了尽饮杯中酒。
秦老大摆摆手对秦溶说:“溶儿,你南大哥做错事,爹已经罚他了,他也知错求饶了。事情就算了结了,以后不许再提,也不许心里系疙瘩。”
楚耀南毫不介意,夹了块鸡屁股递去父亲的碟子里,又为自己夹了一块,那筷子还未及撤回,秦老大已经一筷子阻挡了他的去路,抢下那块儿鸡屁股说:“不爱吃,就不要逞能。”
那股爱恨不得责备的目光扫他一眼,换上一块儿卤肉放去楚耀南的碟子里,也不说话。
楚耀南颇惊,心头一触,诧异求援地望向师爷,随即自嘲的一笑说:“其实都是吃的,无分喜欢不喜欢。好歹吃了这么多年,被爹好吃好喝的养大,珍馐美味也乏味了。”
秦老大咳嗽一声,本想说一说秦沛冤枉他在车子上做手脚的事,又难以启齿,便生生咽去肚子里。
楚耀南指了窗外说:“儿子在窗口看了一下午,楼下街巷里的小乞丐,食不果腹真是可怜。我扔了个肉包子给那孩子,本以为他能充饥吧,结果一只豺狗过来,叼了那包子就跑。”
隐忍待发
楚耀南说得忿忿,师爷呵呵笑了说:“南少还有这悲天悯人的心情,不易。”
楚耀南鼻子一翕,摇头不屑道:“那孩子就拼命地去狗嘴里抢包子,被咬得血淋淋的,真不知我是帮他还是害他。一个包子,我一直想,当年爹把我从街巷上捡回来塞去娘被窝里,也这么脏兮兮的吧?若不捡回来我,怕我早就冻饿而死了。”
这话说得感伤,却是目光望着秦老大目不转睛,似观察每一抹细微表情。
秦老大停住筷子,并未抬头转了话题说,“洋人的买卖你最熟悉不过,有这闲心去喂豺狗,不如安心帮爹把这买卖打理妥当。旁的事情都可以撇下,只用心把这单生意做好。”
楚耀南喏喏应承,恭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