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奇瞥了一眼,笑道:“是付捷送的吧?不会是一盒子钞票吧,发什么呆,打开看看不就清楚了。”
我说想试试我跟她心灵是否相通。
尹子奇想借点钱,手伸到我眼前说:“总不好意思叫人家女孩子掏钱吧。”
我想笑,却不想动嘴皮子,牙缝里蹦出俩字:“没钱。”
我说的是实话,我手里最近最缺的就是钱了。最近父亲母亲改变了措施,开始一个月一个月的给我寄钱,紫嫣写信告诉我,那是父亲母亲防着我不愿意回老家上班,担心儿子往南方或其他什么地方乱跑,先从经济上卡住我的脖子,好叫我乖乖的回老家。我们县里大学毕业生工作单位不好找,有些找不到工作单位或者找到了嫌弃单位不理想的大学毕业生,都背起档案跑到广州深圳或者浙江义乌那边去打工,那边私企工资待遇要比我们县的县长还高。父亲给我找好工作单位了,就是他以前当乡长的那个乡政府。这对我绝对是个沉重打击,我写信告诉父亲,不想回老家,尤其是不想到乡里工作,主要是丢不起人啊。
父亲回信难得的客气,说先回来上班有个公事干,总比给私人老板打工强,慢慢想办法往县里市里调。紫嫣告诉我父亲调市里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他不会把儿子丢在乡下不管的,我就明白了,紫嫣当了“叛徒”
,她现在站在父亲母亲那一边,哄我回家。他们不知道,我的心已经野惯了,我已经忍受不了乡下清淡无聊的生活了,也看不惯乡下大姑娘小媳妇灰头土脸的样子了。所以我就去找吴主任,告诉他我想留在学校上班,哪怕明年考研也在所不辞,心甘情愿。
吴主任听了一脸愤怒,骂我是个朝三暮四、立场不定的家伙,他说:“老早问你,你说不想留,现在晚了,今年留校生指标已经确定了,没法改变了。”
就在我伤心欲绝之际,他老人家说出了一句让我激动万分的话,我才知道吴主任老实憨厚的表象里有幽默的一面,他说:“明年吧,只要档案不转出去,明年还可以回来上班。”
接着一句,我就心花怒放了,“你的档案我留下。”
这是我最近唯一比较开心的一件事情。
尹子奇不相信我手中没钱,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缠着我说:“寒雨,我们都知道,你皮箱里藏了一个红纸包,纸包里这么厚一沓子钱,少说有两三千块吧。哥们,别那么小家子气,都要永别了,留点好印象行不行?”
他伸手比划着,眼巴巴等我开箱取钱。
我瞪他一眼,决绝的说道:“不行。”
不是我小气,那钱不能动的,它凝结了我一段美好的回忆。那是李臻爸爸妈妈的朋友们给我的见面礼,我绝不能动它,除非李臻点头同意,或者她拿去花掉。
尹子奇悻悻走了。这下把尹子奇得罪了。
没办法啊。
现在好了,尹子奇浪漫去了,宿舍只剩下我一个人,关上门,回来轻轻打开了盒子。
天空还剩最后一丝光明,大地已经朦胧了。
我开了灯,盒子里躺着一本书,封面设计精美,一株百合花正在绽放,花瓣上的露珠清彻欲滴,露珠下是四个大字:塔影情深。再下面一行是两个人的名字:程寒雨付捷。
封面最后一行是:长安出版社。
我吃了一惊,忙打开书看,竟然是我和付捷四年里的通信,我去她来,她来我往,四年时光,全凝结在这一本厚厚的书里,字里行间,流淌的都是爱的思念,然后归于梦乡。
那书中夹了一张纸条,我轻轻拿起,读道:“寒雨:长歌当哭,长别当是心碎。我没等到你哪怕一句留下的话,我的心流血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耽搁我的前途,其实对我而言,拥有你才是拥有一切。没征得你的同意,我印了我俩四年的爱情见证。只印两本,一本送你,一本将随我身边,永不分离。勿忘我俩曲江池之誓。爱你的小捷。”
我颓然跌倒在床,再忍不住眼泪。
想起前天晚上她约我到曲江池畔,正是皓月当头,夏日的燥热退了一点,她凝视着我的眼睛,问我:“相信永久的爱情吗?”
我说:“相信。”
她说:“愿意和我对着月亮起誓吗?”
我说:“愿意。”
她面向月亮,单膝跪地,朗声念道:“我付捷不管走到哪里,程寒雨永远是我唯一的爱人。”
我赶紧学她的样子起誓:“我程寒雨心中,付捷永远是唯一的爱。”
言犹在耳,人已天各一方。
擦了眼泪,准备收起盒子时发现底下还有东西,轻轻拿出来,是一个鸡血石雕刻的玫瑰花,栩栩如生,娇艳无比,上面系着一个小小的丝绸荷包,小心解下打开来,层层叠叠,最里面包着一缕头发,用金线扎着。
我不由得一愣,再忍不住,两滴泪落到青丝上,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轻轻抚摸,深深一吻,还有她的味道啊。小心翼翼收拾起来,再系好盒子,放进皮箱。还没吃饭啊,却不觉得饿,抱过吉他,自弹自唱一曲《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再唱一曲《爱情宣言》。
再唱一首《往事随风》。
……
一个人疯了!
不,一个世界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