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宇莫名其妙。
我说道:“别胡思乱想,只记住一点,这事就你知道秦若琪知道,不准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的世界终于清静了,我又可以回到教室学习了。
然而世界不清静,某天早晨偷懒多睡了一会儿,刚醒过来,尹子奇从外边回来,一进宿舍,大惊小叫喊道:“打起来了,终于打起来了。”
我一个咕噜翻身坐起,忙问谁跟谁打起来了,这帮家伙真不叫人省心啊。尹子奇一手举起一张报纸,一手拍着报纸,喊道:“小布什终于跟萨达姆打起来了。”
我就倒在床上,合上眼睛睡觉。这两个人干架跟我没关系。
那段日子,美国跟伊拉克干架干得热火朝天,原来两个国家干架跟街坊邻居之间打架一个模式,先来一段口水战,算是热身,等吵得激动了,谁都不服谁时,一方就忍不住,冲上去直接用拳头揍。这办法最简单,也最管用。其实自从猴子变成人的那一天开始,人类一直这么解决争端。开始时伊拉克气势汹汹,又是军演,又是动员,放狠话说你美国佬来吧,俺们不怕你,沙漠里拖也能拖死你龟儿子,俨然一副稳操胜券的架势。美国就沉稳的多,也狡猾的多,咬定伊拉克有核武器不放松,不时出来骂几句,挑起全世界的愤恨,等伊拉克跟全世界喋喋不休的时候,它自己却缩了回去,悄悄往海湾那边派航母派部队,然后来个冷不丁的打击,炸弹下雨似的落到巴格达,一个政权眼看就要倒下去了。所以,有实力的不狂,狂的一定没实力。狂人只会狂,有实力的人不但会狂,还会打架,这跟街头混混打架一样,骂得最凶的往往是不能打的,能打的不骂,拾起板砖,直接冲上去拍一板砖,大功告成,回家喝酒吃肉。
我的同学们忽然关心起时事政治来了,一天下来,三十个人,除了个别几人外,居然分成两派,一派支持伊拉克,大骂美国鬼子欺负人,痛心疾首说道:“全世界哪里出乱子,那里就有美国佬的影子。美国才是这个世界动荡不安的罪魁祸首。”
这一派坚信,伊拉克广袤的沙漠拖了会拖垮美国鬼子。另一派极力反对,说如果没有美国坚持正义,是个国家就造原子弹,恐怖分子肆意横行,世界将被夷为平地,人类将回到蛮荒时代。这一派认为,以美国的军事实力,打小小的伊拉克,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了。
谁对谁错?我不知道。这事只有天知道。
接下来几天,尹子奇在他那个《雁塔清风明月杂刊》上,连篇累牍发了几期声援伊拉克人民的文章,我读了两篇,不过是中央电视台那几个专家学者的意思的转述,没一点新意。
海湾那边硝烟未尽,这边尹子奇想换他杂刊的名称了,他说那份杂刊之所以未能名声大噪,就是因为名字起的不好,于是他买了几瓶啤酒来找我,求我给杂刊起一个响亮的名字。那份杂刊虽然名声不响亮,尹子奇可成了西京大学的名人,支援伊拉克人民出的名。可是,那杂刊的名字已经不是他想换就能换的了,怎么说呢,这份月刊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们班了,它现在已是隶属于《西京大学报》的副刊,由校办掏钱出版,尹子奇是副主编兼责任编辑,那主编不用想就知道是校办的何主任。不知道尹子奇用了什么神功,居然说服何主任同意收编他,他现在已经是正规军了,不嚣张一下,实在对不起他的性格,改换刊名就是嚣张表现之一。我不得不佩服尹子奇的能力和自信,这要是换了我,早解散算了,而他还在坚持,不但是坚持下来了,还不断发展壮大,游击队变成国防军,人才啊。尹子奇说那份杂刊在西京大学虽不出名,却是校内开花校外香,连西京市著名作家王先生和许先生都看过表扬过。他这话班上其他同学不相信,都说尹子奇是吹牛。我却信了,因为我看见过一张王先生许先生读《雁塔清风明月杂刊》的照片,双手捧着,认真在读。尹子奇曾经告诉我,要请王先生题写刊名,我调侃他说:“行啊,子奇,跟王先生都拉上关系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尹子奇学会了谦虚,真的是跟什么样的人学,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谦虚的说:“哪里啊,别寒颤我了,都是校办何主任路子宽,他三转两拧怎么就跟王先生许先生挂上钩了,叫我给两位先生送刊物过去,王先生看过了说,《雁塔清风明月杂刊》的名称太委婉太俗气。何主任就叫我想一个清新大气的名称。头疼啊,寒雨,你是西京大学四大才子之首,帮兄弟想一个,完了送王先生题写下来,说不定何主任会请你吃饭的。”
我皱起眉头,喊道:“尹子奇,什么四大才子,肯定是你小子嘴巴不紧胡吹乱撩出去的,你知道那些话都是喝醉了胡言乱语的,叫别人听见了笑掉大牙,传到校领导耳朵里怎么想?以后不准再提,要当才子你当去,别把我扯进去,我不够格。”
尹子奇却不以为然,坦然自信笑道:“程寒雨啊程寒雨,这有什么可怕的,就连考古上弄虚作假的常占美,乱弹琵琶乱搞女人的郑焕如都坦然承认自己是四大才子之一,你和我的文采虽不敢说在西京大学独占鳌头,却也实实在在得到了王先生那样的大文豪大作家的表扬,还有什么可怕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保密。校务会上石校长作了重要讲话,特别肯定了咱们这事,石校长说西京市四十几所高校,只有我们西京大学才能涌现出四大才子,历史考古工作得到专家的肯定,文学创作得到著名作家的肯定,经济研究上也有重要著作发表,真正的各树一枝,百花争春,形势喜人哪。石校长还说这是好事嘛,有人反对四大才子的提法,说是什么封建落后思潮的反涌,怎么这么说呢?这说明我们学校在教育方式上是开放的,在学风上是传承发展的,学生们才会勇于创新,敢于实践嘛,我们的原则是不提倡不压制。寒雨,我的朋友,你听听,连石校长都这么说,你还担心什么?这可是何主任亲口告诉我的,绝对不会有假。何主任还答应今后给我更大的支持呢。这话你知道就行了,传出去何主任会以为我口风不紧,这些年的功夫就白费了。”
我骂道:“真没想到你尹子奇会是这种人,溜须拍马,巴结领导,爱出风头,死不要脸。”
尹子奇一哂,说道:“清高办不成事啊,现实如此,我无能为也。巴结王北海,我申请成立了文学社,办了刊物,巴结何主任,一年上万元的经费拨付到位,《雁塔清风明月杂刊》归到校办统一刊印,能走到这一步,能有今天这样的名声地位,哪一件不是我腆着脸巴结领导得来的,难道我做错了吗?看看你那个老乡常占美,整日跟着张煜副校长的屁股转,说不定人家已经稳稳当当拿下一个研究生推荐名额了,整个社会风气都这样,要做事就得有上级领导的支持,要做成事更要有过硬的后台。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工人子弟,再不努力做点事,毕业了只能回塔克拉玛干沙漠啃沙子去,别说西京,就是乌市都没有我的立锥之地。”
我默然无语,尹子奇说的对。常占美要推荐上研究生的事我也听说了,我以前还笑话他怎么跟小时候不一样,从一个“顽劣”
少年变成“学术大师”
了,还学会走上级路线了,其实他没有变,上中学那会儿,他不就巴结班主任吗?看来是我想错事认错人了,尹子奇才是明白人,也是个会折腾的人。
我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心里不舒服,但我还是说:“子奇,是我说话太冲了,向你道歉。你的这些观点不能说是错的,可我不赞成,不是我清高,是我懒散惯了,各人有各人的志向,你是喜欢开拓的人,我是个无事便是福的人,我不喜欢折腾,当个班长开个会我都头疼,要是整天跟着校长系主任转悠,我非疯了不可。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想一个性感无比的刊物名称,叫你一炮打红。兄弟们跟着你沾光,也出出名。”
尹子奇显然激动了,握着我的手使劲儿的摇。
最近我跟信干上了,铁定一周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信。
那信是董洁茹从金城写来的,内容极尽缠绵,感情极其热烈,捧着信,简直就是捧着一炉熊熊烈火,我几乎要被烤焦了,几次提笔想给她回一封。别误会,我不是感动她的爱,而是感动她的文辞秀丽、文风清新,她的写作水平大有长进,想来她动了真情了。我是想把自己的无奈告诉她,好让她忘了我,去寻找真正属于她的那份感情,我不想让她在这无望的历程中遭受相思之苦。
我把那些信件随意丢放在床头,自从和付捷解释清楚跟董洁茹的关心后,再不用躲躲藏藏的了,同舍几位便有幸欣赏到董洁茹的华丽文章,杨思宇偷偷抄写了几封,改头换面一番,送给秦若琪,秦若琪自是大为感动,亲手给他织了一件毛衣,他便天天盼着冬日早点回来,好穿上那毛衣出去炫耀。这段时间,尹子奇更是读我的信读上了瘾,万一哪周我没收到信件,他竟心急火燎的着急,有时他读了激动,跺脚击掌的骂我是冷血动物,花花公子,摧花大盗,什么词语骂起来过瘾就骂什么词语。我无法给他解释,由着他去骂。我也不再责怪董洁茹的自作多情,就当她是一个笔友,交流写作技巧而已。那晚我彻底想通了,人这一辈子,爱上一个人不容易,被一个人爱更不容易,爱和被爱,都是前世里的缘分,何必叫她因为爱而遭遇羞辱呢?事情渐渐传到付捷耳朵里,她既不跟我吵,也不掐我,这叫我很是失落了几天,最后干脆把那些信件全交给她去处理。自从跟她吵架之后,我对付捷不那么依恋了,有时一天见不到她,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的想她,有时整天在一起,我也不觉得十分快乐。我这是怎么了?
付捷一边看完信,一边“咯咯”
的大笑,另外给了我一个深深的吻的奖励。“你可以回复她。”
付捷盯着我的眼睛,似笑非笑,说道:“就算是写着玩吧,只要你不动真心就行。”
“我怎么能这么干呢?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我现在撒谎的技巧超一流,说着谎抽着烟,脸都不红。但我马上想到了李臻,她那双忧郁的眼神把我的心拧了一把,我就被烟呛得咳嗽起来。
付捷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好,就这么办。”
我奇怪问道:“什么这么办?”
她收起信件,装进自己的书包里,说道:“忙你的事去吧。我可告诉你,董洁茹的事我原谅你了,你那个自考班有几个女学生骚情的很,听说有的跟哪个代课老师都拉拉扯扯不明不白的,你可要把持住,否则,哼哼,后果你是知道的。”
她说着攥了攥拳头,我的那地方开始疼了,都留下后遗症了。
我当然知道后果是什么,大不了多买几瓶云南白药嘛。
我想起来了那个该死的美丽女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