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医院这种战争保障部门,连他们都要撤的话,说明上面已经认为保不住南京了。
“李教官,小鱼儿现在在哪?她跟着学校转移了吗?”
李开阳看了黄国兴一眼,叹了口气,回想起了那个面对自己百般劝说,无动于衷,只是咬着嘴唇倔强着摇头的姑娘。
他幽幽地对黄国兴说道:
“撤了,被我骗走的,她们学校的撤退序列比较靠前,上个月就安排撤退了。可这姑娘执拗的很,她为了等你,死活都不愿意走。整个学校又不能等她一个人,你要知道,现在一个撤退的位置多么金贵,后来没办法,我直接骗了她,说你要被直接转移到武汉,不到南京,这才让她跟上了学校的队伍。”
“婉瑜是个好女孩,别辜负呵呵,算了,这狗日的世道,我说这些干什么。”
李开阳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黄国兴知道,李教官后半句说的是他们身为军人,在这个战乱的年代,真的身不由己,何谈不辜负。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
李开阳看了看手表,然后又凑过来低声说道:“前线已经崩溃,老蒋下令全面退守南京,但内部消息是,南京已经被放弃了,要直接迁都武汉,月底之前,我们所有人员物资都要转移到武汉,我现在就负责这个。”
();() “你再修养两天,伤势稳定之后,我来接你。”
临走之前,李开阳站起身犹豫了一番,几次张开嘴又闭上,但随后还是背过身对黄国兴轻声说道:
“高大队长,牺牲了。”
黄国兴的眼睛突然睁大,嘴唇哆嗦着问道:
“他,他不是去接收苏联飞机了吗?”
“转场时,遇到了R军飞机前来轰炸,他为了抢救飞机,就。”
“。”
李开阳没敢回头看黄国兴的眼睛,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黄国兴木然地看起了天花板。
呵,都不在了啊!
1937年底,黄国兴在武汉陆军临时医院,再次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小鱼儿。
两人分别时还穿着单衣,再次重逢已经是隆冬腊月,更别提黄国兴已经在战场上经历了生死,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杨婉瑜看着他头上缠着绷带,胳膊打着吊板,靠在病床上,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可脸上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一半是欢喜,一半是心疼。
他受伤了,可至少,他还活着。
“国兴~”
“小鱼儿”
杨婉瑜小心地扑进了黄国兴的怀中,看着他身上的绷带,带着颤抖地声音问道:“你还好吗?”
黄国兴在战场上都没有留下一滴眼泪,他极力控制着,但还是没忍住,这一刻他崩溃了,泪水顺着眼角溢出。
“没什么,都是小伤,我还好,就是,很想你。”
“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
杨婉瑜失声痛哭,这一刻,她后悔了,什么家国,什么民族,全都被她抛之脑后,她只想着心中的爱人能够平平安安。
黄国兴嘴唇蠕动,几次张开,都没能说出话来,再次见到小鱼儿,他的内心难言激动,尤其是小鱼儿那句,不要分开。
他多想对婉瑜说出那句,咱们走吧,跟我回美国。
黄国兴知道,这一刻只要他说,他的小鱼儿一定会跟他走,跟他离开这个战火纷飞的祖国,这不就是他最初的想法嘛。
可他张不开嘴。
他不能。
因为他欠的账太多了。
张锡孤、沈崇诲、阎海文,高队长、张教官一张张战友、老师、长官的笑脸。
还有用自己的生命把他换回来的那几十位陆军兄弟。
都是他欠下的。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能用力地抱住了小鱼儿,体会这难得的重逢。
除了前线的战事,一切仿佛都好了起来,武汉远离前线,成了所谓的大后方,黄国兴在医院养了三个月的伤,小鱼儿也跟着学校在武汉安顿下来。
黄国兴伤好后,返回了部队,但因为手臂受过伤,并没有直接分配在一线,又因为他是淞沪抗战期间,为数不多的,存活下来的精英飞行员,他当了临时教官的任务,教授空军新招收的飞行员战场经验。
果党在1937年底跟苏联签署了《两国互不侵犯条约》,并且从苏联获得了2。5亿元的贷款,采购了一大批军事物资。其中就有大量的苏联飞机,伊-15,伊-16。
为了统一后勤,这些飞机通通配属了一线作战单位,黄国兴的座机换成了从库房里拉出来的为数不多的美制霍克75。
在武汉的这几个月,可能是他跟小鱼儿开战以来,最开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