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的时机那么刚好,一拐弯消失的同时,一辆马车刚好在夜色里安安静静的拐进这个巷子,然后安安静静的停到了她刚才栖身的树下。
一只脚从马车里伸出来,黑色的织锦鞋面在夜色中也能看出质地,极好,极贵。
脚的主人随后跳下马车,莹润的肤色在月光下透着光泽,却是一个18、9岁的青年,柔和的弯着眉眼,朝马车里伸出手去。
“小心。”
他说着,低缓体贴,让人一听便知道,他对车里的人有多爱护关心。
随着他的话,一只柔白的手搭在他手腕的衣袖上,烟色长衫的女子在月光下露出身影,借着他的力下车来。
女子看上去也不过18、9岁,烟色长衫如远山,头上的珍珠如星子,整个人素净轻盈,像柔和的水。她的长相也柔,黛眉轻蹙,水色的眼睛被睫毛挡着,莹润清澈。
这样的仪容姿态,让人一看便知,是那深闺大院里的世家之女。
一落地,她便将手从青年腕上离开,动作怯弱羞涩,十分拘谨。
但青年并不在意,仅仅是这样的接触,他似乎就很开心了,他笑着摸了摸手腕,见对方脸上有愁容,又急忙收敛了笑意,走上前去。
“你不要太伤心。”
他说着,却见对方越低下头去,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陪在一旁。女子看他一眼,像是感激他的好意,但这一眼那样短促,青年还没反应过来,已经错过了说话的气氛,他只好摸摸鼻子,继续安静。
女子便全心全意的看着眼前的大树,走上前去摸了摸,又走到荒凉的门口站了一会儿。青年急忙走上前去,轻轻说道:“要不,我还是想想办法,让你进去看看?”
“不了,不用……可以来门口看一眼就已经……已经很满足了。”
“我明白,不过下雨了,不如先回去吧。”
女子轻轻点头,看一眼紧闭的门口,转身回到了马车上。青年急忙跟上,果然见她坐在软榻上,已经红了眼睛。
他心里立刻疼起来,怜惜的靠过去,想要将她抱进怀里,但他忍住了——虽然是自己的未婚妻,但一日没有行礼,他便一日不能轻薄她。
想到这里,他敲了敲马车前窗,车夫会意,马又“得得得”
的走起来,离开了这个荒僻十年的不祥之地。
女子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里,看着车马外的景色在雨夜里昏暗不明,马车一路前进,许久路过一个巷子,她看到前方的路延伸出去,穿过好几家院子、拐过好几个弯,变得视线不能及,但她清晰的知道,那条路的尽头,走很远的地方有一个矮小的土地神龛,她曾经蜷缩在那里,饥寒交迫的躲了好多天。
若不是儿时的玩伴和义妹,那个土地神龛大约会变成她的陈尸之处。
想到这里,她哀伤的垂下眼睛,从怀里拿出贴身的香囊,镶金的织绳上挂着一个镂空的香樟木香囊,在这微凉的夜晚,散出隐约的香气。
言犀……你在哪里……?
女子心情哀痛,眼里渐渐噙满了泪水,旁边的青年再也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将香囊慢慢握进她手心里,“不要再伤心了,看到你这样,我心里很痛。”
“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
“我知道,”
青年心疼的叹口气,拭去女子脸上的泪水,将她缓缓抱进怀里。
“不要哭了。”
他说:“不要哭了,言犀……”
女子,不,应该说金容,听到这个名字,原本停住的泪水便又流了出来。她坐在蜿蜒前行的马车里,路过当年栖身的小小神龛、破旧小巷,想到童年的流离悲苦,想到身后那片大火的废墟,和废墟下的亡灵,伏在青年怀里,无声的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