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春低头看去,他的双臂抖如筛糠,这的确有些不合常理,他咬牙道:“本座这是高兴的。”
西风烈烈,黄沙奔流。
陆鞅沉默地跟在后面,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沈望春,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君上这是在高兴吗?
可他明明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沈望春当然是高兴的。
他必然是高兴的。
萧雪雎把他害得那般凄惨,今日落得这般下场,他不高兴难道还要为她哭上几声?
望乡城占地辽阔,东及天门山,西至龙熄海,一条黑河贯穿南北,幽冥宫建在望乡城的中央,其中千重宫阙连绵,群山在氤氲雨雾中若隐若现。
幽冥宫换了几位主人,这里就重建过几次,他们从各地搜罗来和璧隋珠、奇花异草,将这里的一座座宫殿装点得金碧辉煌。
待到沈望春沾血的靴子踏上那通向王座的石阶,这里的魔族们都做好要把幽冥宫推了重建的准备。
然沈望春什么也没做,他就这样在幽冥宫里住了下来。
魔界中人好享乐,纵声色,然沈望春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魔族,或许是在幽冥狱里被封印得太久,连同对世间万物的感知也都退化得几近于无,美酒佳肴,美人歌舞,于他而言,同这天上的一轮明月,山间的一缕清风,也无甚分别。
属下们总觉得这位君上的生活过于艰苦朴素,简直比珞珈宫里的那位魔君还像个和尚。
绿鬓年少金钗客,缥粉壶中沉琥珀。只回想起来,都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漫长得好像已经过了一生。
从幽冥狱出来后,沈望春一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直到今日与故人重逢。这山这河还是旧时的模样,可他不是过去那个无能的沈望春,萧雪雎也不再是过去那个高不可攀的萧雪雎了。
他要报复萧雪雎。
他恨了她那么久,他要萧雪雎尝一尝他受过的每一分苦。
沈望春似走了很久,他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已经抱着萧雪雎来到寝宫当中,他的床榻就在不远处,只是……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她仍在昏迷,不知何时才会苏醒过来。
陆鞅说,这里是整座幽冥宫内最好的宫殿。
雪雎是他的仇人,是他的俘虏,是他的阶下囚,焉能住进他的寝宫?该把她关进水牢,送进黑狱,要她日日夜夜都向自己求饶。
可等沈望春再低下头时,萧雪雎已经在他的床上躺好,甚至连被子都盖得仔细。
沈望春看着自己僵在半空的两只手,随即便若无其事地将手收了回去。他这么做有充足的理由,这萧雪雎天生剑骨,剑术卓绝,关在其他地方让她逃了怎么办?自己亲自看着她才能放心。
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他站在床边,凝望着床上的萧雪雎,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莫名地发胀,流了一地又酸又涩的汁水。
他要报复她,就不能让她这样轻易死了。
他身负魔气,与她功法相克,自是无法为她疗伤,况且她何德何能让他来出手?
幽冥宫内被历代魔君掠夺来的天材地宝不计其数,沈望春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下倒是便宜了她。
那些琼花玉露、灵丹妙药,沈望春似不要钱般灌入萧雪雎的口中,只是做完这些,萧雪雎仍是没有醒来。
沈望春站在床边,端详了她很久,又觉着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实在碍眼,脏了他的床榻。
他伸出手,却在半空收回,难道要他来伺候萧雪雎不成?
他转身出了寝宫,叫来陆鞅,吩咐他说:“去给本座找两个魔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