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眼圈红了,她低下头遮掩片刻。时城也不催促,林敏不是多话的人,大抵今天表述这些要消耗她许多许多的勇气。
“我回过县里,”
她没抬头,声音略微低哑地继续道,“就是小果学校组织活动,晚上没回来那周。”
时城稍许惊讶。
林敏无奈地笑了笑,果然,时城并没有注意到上个周末家里压根没人。这种感觉怎么说好呢,就是明明知道他被生活的重担压得举步维艰,没有多余的心思儿女情长很正常。可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没什么存在感,多少还是会失落的。如果不是见到时城在行动上对弟弟有多上心,不知道他曾经也可以把一个人那样深刻地放在心上,大概就会误以为他天生是个薄情寡性的人吧。
她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认真道:“这些年,咱们那边政府打黑除恶,坏人都进去了。我也找了律师咨询,我签的那些单子没有法律效力,就算是他们耍无赖找上来,也不用还的。”
“嗯。”
时城应了一声,目光有些发散。他并不意外,当初被追债的时候他也明白其中猫腻,只不过时代环境不一样,那时他带着一小一弱,没有能力对抗。所以,现在更令他意外的是,林敏居然有胆量一个人回去打听。曾经那样胆怯,遇事哭到六神无主的女孩,长大了。
“还有,”
林敏终于抬头,“今天小果的班主任找我了。”
“什么事?”
时城万年不变的表情有了一点松动。
“班主任说,”
林敏照实转达,“上周学校举行了科技周活动,时果在信息比赛上得了一个奖。信息老师很喜欢他,说他很有天赋,希望他报名参加集训,暑假的时候老师可以带他去北京比赛。”
时城皱眉,“他回家没说这事?”
“嗯,”
林敏往房间那边望了一眼,“班主任说他第二天回学校告诉老师,他暑假要回老家,没空参加。班主任特意跟我解释,培训是免费的,去北京比赛有食宿费用,如果有困难的话,也可以跟学校申请减免。这些在通知书上都有写到,他怕孩子太小了,没看懂。”
“他看得懂。”
时城也瞥向房门,他都能想象到时果处理的过程,熊孩子规规矩矩地跟老师道谢,然后把通知单板正地叠好,珍惜地放到书包里。最后,出门拿出来,扔进垃圾桶毁尸灭迹。
“是啊,”
林敏失笑,“他猴精着呢,怎么会看不懂。”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自尊,时城之所以拼成这样,一天睡不到五六个小时,主要就是为了给时果提供尽量不窘迫不和同学产生太大差距的生活,虽然非常难做到,老师大约也看得出来。可这种额外的负担,从二年级小学生自己那里,就给掐断了。
“我知道了。”
时城问,“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林敏拢了拢身上披的衣服,春寒料峭,他们这里供暖本来就不好,临近期限大概就没给烧了,半夜站这么一会儿,已经快冻透了。“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点儿睡吧。”
“好。”
时城犹豫片刻,“林敏。”
“啊?”
时城斟酌着郑重道:“我跟你说过,当年纯粹是因为我冲动犯错,跟你没有关系。”
他好像很久没跟人说过这么长一段话,自己都有点不适应,“总之,你照顾小果很辛苦,谢谢。其他没做到的都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
林敏心里酸得能酿出一缸陈醋来,她没敢回头,这个家里不需要女人没用的眼泪。“早点儿休息。”
她快步回了房间。
时城转身拉开阳台的门,迎着凛冽的夜风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回屋。他没什么睡意,但还是强迫自己清空大脑尽量入睡。明天早上五点他要接班,替人家跑滴滴,必须保持头脑清醒。
高珩出差回来请了几个小时的假,直奔夏清公司。
“你怎么不打电话,我马上下班了。”
夏清被他堵在办公室门口,显然是有内应。
“我打了多少个,你接了吗?”
高珩没好气地质问。
“哦,”
夏清毫无负担,“那天手机掉在车里静音,我忘了。”
高珩虽然一肚子气,但懒得跟他计较,他直接掏出公文包里的电脑,“你过来。”
夏清凑过去,眼瞅着他连热点,打开一封加密邮件。在对方视线覆盖不到的地方,他攥紧的手指尖把掌心戳破了皮。
“现在管得严,那破地方也不是无法之地了。你赶紧看两眼我就删了,少给别人添麻烦。”
高珩用手指着,“这是当时的笔录,他自己承认,没辩解什么。还有受害者的说法,证人的证词都有,就是高利贷恶意催债,他动手把人腿打断了,没什么复杂的案子。对方也不是什么好人,有案底,所以他判了两年,一年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