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龙闻言愣了一下,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道:“那陈潢他?”
眼看就要走道西厢房门口了,胤禩也不再卖关子,道:“没死成。”
这下于成龙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抬起手用袖子试了试额头的冷汗,规规矩矩跟着胤禩进了屋子。
大门开着,这两人嘀嘀咕咕说话胤禛怎么看不见,见两人一脸正经进来的样子,胤禛脸色愈加不好起来,看到一旁候着的苏培盛心惊胆战,直向着进屋的胤禩使眼色。
胤禩心思何等剔透玲珑,自然接受到了苏培盛的暗示,朝他感激的一笑,不过他眼下却不把那人的怒气放在心里,大概是他潜意识始终认为‘自己没什么地方惹着这位爷,而这位爷不满的是于成龙’的缘故。众人都在这位四爷阴沉沉的脸色下惴惴不安,唯有胤禩依旧不受影响,想他前世就这么与老四大半辈子斗下来了,若是有一天老四突然笑眯眯的对自己和颜悦色起来,恐怕那才会让胤禩如坐针毡。
不过,他似乎忘了,前世两人关系水火不容,是从太子第一次被废之后才开始的。那时太子之位悬空,两人各自对那个高高在上的椅子,有了欲望,开始扶植培养自己的势力,关系急转直下。
而眼下,情势还远远没到那个地步。那么此刻胤禛的态度,便值得推敲一番了,可惜胤禩在心里对胤禛成见颇深,以至于没能及早发现其中不寻常的地方。
三人坐下来谈公事,倒是一板一眼有问有答,将老爷子返京之后京城与江淮梳理了一遍。胤禛办事公正,于成龙虽然之前在治河策略上有过失误,不过总的来说,也是个清官,少了徇私的部分,公事办起来自然顺利许多。
胤禛赶路赶得急,又只带了两个随从,因此随车只备了他们几个七八日的口粮,因此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幸而蚌埠的水势在他们离去之时已经基本退去,官道也已经着手修葺,想必短则两三日,多则六七日,赈灾粮与靳辅他们便可以赶到了。
……
第二日胤禛刚起身,窗外天刚蒙蒙亮,便见胤禩带着高明从外面快步进来。
胤禩与胤禛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只隔着一个书房,因此他一进院子,便看见胤禛的屋门大开,便知他已起身。
示意高明将手里的竹篮拿到前厅,胤禩自己抬脚走入西厢房中,笑道:“四哥连日赶路辛苦,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胤禛接过苏培盛捧上的布巾,扫了他一眼,道:“习惯了。八弟不是更早?”
胤禩笑着不回答,只四周打量几圈儿,问道:“四哥昨夜休息的可好?”
胤禛点点头,道:“尚可。”
胤禩道:“这里不比京城,四哥病体未愈,这几日还是多休息罢。”
胤禛此时已经收拾停当,看了他一眼,道:“你方才从何处回来?”
胤禩‘啊’了一声,道:“看我都忘了,我方才去了小厨房,帮四哥带了早点回来。四哥若是收拾好了,不如同我一道去前厅罢。”
胤禛点点头,心情似乎不错。
胤禩领着胤禛来到前厅,高明已将两只瓷碗三只小碟摆好,垂着手退至一边。三只小碟子非常小巧,里面盛着腌渍的姜片和蒜瓣一类的小食。胤禛过去一看,他面前的瓷碗里盛着半碗黑糊糊的东西,没见过。
胤禩笑着坐下来,兴致勃勃地解说道:“四哥没吃过吧,这是面片儿汤,这里的家家户户的妇人们都会做的。这玩意儿看着马马虎虎,吃着倒是挺顺口的。眼下这场大水过后,大半儿时间,都靠着这东西哄饱大家肚皮。前些日子险些断粮,幸而昨日四哥来了,大家才有这口福。”
说着一边亲自递上调羹,一边道:“我听大夫们说,大水之后最怕时疫,大家都要多食些姜蒜,因此我让厨房多放了些姜醋儿进去,这些天百姓们也大多喝这个。四哥你来尝尝罢。”
胤禩倒是真没说谎,只不过百姓喝得更粗糙些罢了。
像这样一碗乌漆麻黑毫无卖相的东西,若是别的皇子来此只怕看都懒得看一眼,比如嗜好美食美酒的小九小十,还有那个自小养在金屋里什么用度都是最好的太子哥哥。幸而胤禛吃食本来就清淡,看见这明显平民吃的东西倒不反感,反倒似被胤禩那番绘声绘色的说辞挑起了兴趣一般觉得颇有意思,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感觉就像胤禩说的那样,吃着还算顺口。
两人安静得用过早点,胤禛与胤禩一同回到书房。
胤禩略微提及了自己对这几日灾棚出那些谣言的担忧,认为此处怕是有人大作文章,借机煽动灾民闹事。
胤禛既然前来赈灾,自然对这等蛛丝马迹格外在意,两人定下计策,胤禛暂不公开露面,反正昨日他也是一顶乌蓬马车简装而来,外间纵使有留言也只知道钦差似乎来了,并不知道钦差究竟是谁。
胤禩知道这事有胤禛出马,便多半没什么问题了,他如今只用在靳辅陈潢赶到之前,专心致志得同于成龙守住剩下的大堤便可。
于是,剩下的几日,胤禩将坐镇河督府的重责大任扔给了不便公开露面的胤禛,自己每日一大早便同于成龙去视察灾情去了,不到就寝时不回府,连吃饭也跟着于成龙一道在灾棚里解决了。上至江淮各道台巡抚,连同于成龙,下至寻常百姓贩夫走卒都惊讶于这位皇八子的隐忍执着,对远在京城的那位也愈发崇敬起来,毕竟能教养出这样一个儿子,并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
殊不知,胤禩心里并没想这么多,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能够正大光明的避开河督府里的那位钦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