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没有焦急也没有慌乱,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桂姨,一直这么看着。
也许是阿诚那对特别黑特别大润润的眸子,像古井一样平静无波,让桂姨不自禁的平静了袭来,桂姨气息还有些乱,声音里还微微带着哽咽,但是到底把要说的话说出口了,道:“阿诚,你们学校是不是来了一个叫做明台的学生,你……你比赛的时候别老是赢他,让一让他,他是明家的小少爷,明家大小姐和大少爷特别宠他,咱们惹不起他的。”
阿诚的眸子一点儿波澜都没有,微微垂下眼帘,阿诚看着桌子上的那张报纸,“哦”
了一声,然后接着补了一句:“我知道了,妈妈,你不用担心,我输给他就是了。”
这话说完,桂姨虽是放心了些,不用担心明台找阿诚的麻烦了,但是看到阿诚低着头乖巧的样子,心里的酸涩又翻了起来,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哭泣着哽咽着道:“阿诚,都怪妈妈没本事,让你受委屈……”
委屈吗?
不。
诧异和惊讶多一些。
桂姨今天从明家回来说出这话来,那是明家知道有他这个人了,知道他的身份吗?知道他是桂姨的孩子吗?如果都知道了,他是不是很快要和明楼相见了,他要这么快和明家人想见吗?
阿诚的脑袋在飞速运转着,思索这一切的变数。
他是明楼养大的,明台是明镜养大的。
他很多地方赢过明台,因为明台是用脑袋在学东西,他是在用心用命用全部的精神去学东西,因为他怕自己让明楼失望怕被再次抛弃。
但是当然,他也总是输给明台,那是他学得聪明了以后,他懂得怎么“收服”
明台后,他懂得什么时候该赢什么时候该输。
只是……现在呢?
微微眯了下那对水润润的大眼睛,像只狡诈的猫儿一样,阿诚想,他是不是该和明楼见面了?有明台在,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而且,摸摸胸口,他……似乎有点儿想明楼了。
其实桂姨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如果阿诚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现在这所学校他们是读不下去的,别说那因为阿诚的衣着会欺负他的孩子,但说学校的许多要求,比如钢琴作业、小提琴作业、油画作业、还有许多林林总总的其他的实践项目,学校里其他家境好的人家,买得起钢琴、小提琴、画板画笔等等,他们家买得起什么?
好在阿诚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漫长的过往,他学会了很多东西,所以对于很多他认为不是麻烦的麻烦,他也并不想让桂姨知道再起什么波折,那会很烦。
然而这样他出于为了省麻烦而作出的种种应变,也许现在就会成为真正的麻烦了,因为他没输。
他没输给明台。
而明台差点儿崩溃了。
很用心的弹完一首曲子,本来满心欢喜的明台在听完阿诚弹完后,眼泪就掉下来了,他知道他赢不了了。
阿诚谈完了那首曲子,从台上走下来,安安静静的看着明台,看着明台红红水水的眼睛,像是要掉眼泪又强忍住的样子,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明台,然后转身,迈步绕开了明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种态度,仿佛明台不过是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他浪费精神去打理。
明台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看着老师过去安慰明台,看着明台哭得一耸一耸的小肩膀,阿诚莫名的陷入了点儿过去的回忆里。
明台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一直是这样,明诚记得明台读书的方式,平时不用心,临到考试前突击一下,几天的时间他能把别人半个学期读的书背的七七八八。
因为聪明,所以只要他肯努力,得到的就很容易。
所以明台不懂的珍惜,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这个片土地上的人民陷入亡族灭种的绝境,当这边土地上上至贵胄下至走卒都挣扎竭尽一切可能拼尽最后一滴血试图去阻挡入侵者的铁蹄时,当明台也经历过生死经历过关心的人爱护的人离去死亡时,这位小少爷才开始真正的意识到,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终是无奈,人力不可挽回。
可是那要很久很久以后,现在的明台,此时的明台,在他如此顺遂如此骄纵的人生里,输掉一个很是用心努力想要赢的钢琴比赛,就是他人生中很是重大的挫折了。
这算不算是这一世的小少爷第一次明白,有些事情,即使他很努力很努力也不可能随了他的意?
天正在下着毛毛细雨。
“确定吗?”
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明楼撑着一把黑伞看着那量远去的汽车,问身边一脸兴奋的一个年轻人。
与沉静的几乎不见情绪起伏的明楼相比,身边的这个看着顶多也就二十岁年轻人一脸激动兴奋,满是青春的张扬浮躁,道:“确定,我们盯了很久了,这一定就是日本人的运送药物的车。”
明楼盯着那辆车拐了一个弯,驶进一处仓库里,神色没什么变化,眼中似乎有思索的神色,良久,道:“向上面汇报。”
明楼身旁的年轻人按耐不住,道:“我们要不要进去探探。”
明楼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道:“不,我们的工作是做情报收集,至于这些情报信息汇报上去上面做什么样的反应,不是我们的工作。”
身旁的年轻人听到这话,脸跨了下来,有些怏怏不乐。
明楼没理会身旁人情绪低落的状况,径自撑伞往回路走去。
一进家门,明楼就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远远的,明楼就听到大姐明镜焦急的声音,夹在“砰砰”
作响的敲门声里:“明台!开门啊!明台!开门!让大姐进去!桂姨,桂姨,钥匙拿来了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