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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诚睁开眼,床边是明楼满是担忧焦急神情的脸孔,看着他,看到他睁开眼睛,似乎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眼中脸上的一切情绪慢慢归于平静,将一切收敛干净,明楼又是那个带着面具看不出内里真实的明楼了。
但是,睁开眼看到的那一瞬间的明楼,那担忧焦急的神情,却定格在了阿诚的记忆里,与过去的记忆恍惚重合。
松了一口气的明楼端了食盘放置在阿诚身旁,道:“醒了?我叫酒店送了早餐。”
此时阿诚已经察觉到身上的束缚已经没有了,绑缚他的东西消失不见了。
饥肠辘辘的阿诚支起酸软的手脚,由着明楼把食盘放置在他盖着被子的腿上,一边用颤抖的手拿起牛奶大口喝着,一边听着明楼说话。
明楼说:“上面正式发文把你调配给我做副官了,你档案上的名字是明诚。”
明诚,这两字让阿诚端着牛奶杯的手顿了一下。
明楼看着阿诚那一瞬间僵硬的动作,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但是几不可察觉。
命令已下,不可转圜,都是理智的人,不会闹不该闹的脾气,剩下的几天,两人除了公事几乎不怎么谈其他的情况下顺利地交接完毕,本来明楼想找个机会好好的和阿诚谈谈,但是很快的,他们却几乎好几年都没有机会好好的坐下来谈一次关于私事的话。
因为当阿诚熬过雨露期从酒店房间里睁开眼后的第三天,卢沟桥事变爆发。
1937年7月7日,日本挑起卢沟桥事变,发动全面侵华战争。
1937年7月28日,日军猛攻北平南苑,守军将领第29军副军长佟麟阁和第132师师长赵登禹先后殉国。次日,北平失陷。30日,天津失陷。
1937年8月13日,上海南火车站的日军首先遭到国军轰炸,虽然日本方面派出上海派遣军(三个月后增加到50万人),开始向上海进攻;中华民国则派出中央军精锐和大批内地省份部队(包括川军、滇军、桂军、粤军、湘军等)合计70万人,与日军血战三个月。
1937年11月20日,中国国民革命军在伤亡25万人之后,被迫撤退,上海自此沦陷。
1937年12月13日,南京失守,日本军队侵占南京后,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整个南京城,尸横遍野,人间炼狱。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1937年底,山东省主席韩复榘临阵脱逃,致使黄河防线失守,山东大部失陷。
1938年2月,徐州会战。川军王铭章所部防守滕县,因无援兵,滕县失守,王铭章师长自杀殉国。李宗仁队以西北军孙连仲第二十六路军在徐州以北的台儿庄与日军反复争夺,以西北军张自忠部五十九军和庞炳勋军团掩护台儿庄的右翼临沂战场,以中央军汤恩伯军团卷击台儿庄日军侧背,最终取得台儿庄战役的胜利,但是南北两线日军源源不断增兵,这次胜利没有扭转徐州战场的局势。
1938年5月19日,日军占领徐州,6月6日占领河南省会开封。6月9日,□□命令在花园口炸开黄河南岸大坝,史称黄河花园口决堤,黄河下游百万民众直接死亡或间接因饥荒而死,人相食。
1938年8月至10月的武汉会战,10月25日,湖北重镇武汉三镇相继陷落,中国军队伤亡40万人。
1938年12月29日,在日本政府的诱降下,国民政府内亲日派头子汪精卫公开投降。
1940年3月30,汪精卫在日本的保护下来到南京,以“还都”
的名义成立“中华民国国民政府”
,当时的世人称之为“新政府”
。
也是在这一年,明楼与王天风迅速拔擢提升为上校,成为军统内部军衔仅次于当时戴局长的领军人物。
明楼与王天风同时毕业的其他昔日蓝衣社成员,已经没有活人了。
上海、南京、武汉、广州,明楼的双脚几乎踏遍大半个中国,明楼相信王天风也是如此,他们竭尽所能,出生入死,但是依旧……依旧……
挡不住……挡不住……
南京沦陷的时候,受命后撤的王天风在笑,看着那座沦陷的城市在疯狂地笑,可是那声音更像是在哭。
1940年,军统天津站站长叛变投敌,这是与明楼与王天风同期毕业的最后一个活着的同年了,明楼与他不熟,但那人是王天风的好友。
王天风在亲手处决了这位同期叛变投降做了汉奸的好友后,笑着对前来接应的明楼说:“这样也好,最起码,我知道我们两个绝不会变节,哎,可惜,我没有机会尝尝亲手宰了你的滋味。”
有人死了,有人背叛,有人被他们亲手处决。
但是,这在那个年代,不算什么。
那个年代,这片土地上每天都有人死亡。
死亡变得很廉价。
廉价到连悲伤都显得可笑。
接应王天风,掩护王天风撤离回重庆,明楼回到他在重庆的那间防空洞里的很小很小的办公室,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炸弹爆炸声,凄厉恐怖,防空洞里时不时有被轰炸震动的灰土摇落,明楼坐在办公室前,看着那张空白的报告纸,许久,许久。
当爆炸停止时,明楼拿起了钢笔,在报告纸上开始认真的书写。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有人推门进来,说了一声:“报告。”
明楼没动,也没抬头。
那人似乎也没有等明楼回应,用一种刻板的声音道:“陈川镇旅长率军与日军奋战三昼夜,弹尽粮绝,全军覆没。”
明楼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开口问道:“打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