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唱歌唱得累了,就歪着头,脏脏的脑袋靠着冰冷的墙壁睡着了,发出了浅浅的鼾声。
她是个疯的,也不可能会在意在旁人眼中自己的形象,就这样大喇喇地睡在了警局里,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防备,疯了之后也会更信任这个世界吧,寻常人总是小心翼翼地躲藏,外表光鲜,内里却烂透了,害怕伪善的假面被揭露,夹着尾巴生活。
疯子反而过得比正常人自在,小满想到这里,忽然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想要给女人把脸擦一擦,做笔录的警察就出来喊他。
等小满和顾矜芒出来的时候,角落的横椅上已经没有了女人的踪影,值班的警察告诉小满,女人已经被他丈夫接走了。
两人在门口闹腾了一番,最后女人被打了几个耳光,警察劝解教育了一番,男人才讪讪地带着人走了。
小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颗心就像是被灌上了铅,毫无立场地逐渐往下沉。
他想起方才离开时,看女人的最后一眼,警局的白炽灯很亮,照得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也很白,似一具枯槁的行尸,也许失去了孩子,吸干了她人生的所有活力,让她痛苦懊恼,终生都在为了当日的过错补偿。
如果她的孩子知道她如此痛苦,应该也会原谅她的吧,小满偷偷地在心里想。
如果我是她的孩子,我想我会原谅她的。
顾矜芒见他发愣,就恶作剧地拿手碰碰他的脸,说来也奇怪,明明就是可以出声引起对方的注意,但他就是喜欢有很多幼稚的小动作,比如用冰凉的手碰碰小满白生生的脸蛋,比如捏捏小猫的耳朵,都很有趣。
小满被他冰了一脸,才回过神来,很自然地将手放过来给他牵。两人决定把上次说好的烧烤吃了,王叔在前边开车,小满习惯扒在车窗边看车流涌动,夜景的霓虹闪烁,万家灯火璀璨如天上的繁星,顾矜芒习惯靠在他身后,双臂从后绕到他身侧,是个环抱的动作,小满的眼睛很澄澈,像灿灿的宝石,倒映出城市的绚烂与繁华,往往是小满兴致勃勃地看着外边的街景,顾矜芒兴致勃勃地看着怀中猫咪微翘的唇珠和纤长的眼睫。
那家烧烤并不在闹市,而是隐在深巷当中,于是车辆走过拥堵的路段,就开到了狭窄的小路上。
人们吃完饭拖家带口地出来散步,夜风微凉,小满眨巴着眼睛,很专注地看着一家人说说笑笑,直到他看到女人的身影。
女人面上的神情很恐惧,她身边的男人黝黑壮硕,他不过稍微抬起了手,女人就如惊弓之鸟一样用手臂抱住了自己的头,是个自我保护的动作。
他们走到了路灯下,小满才看清了男人的长相,很凶很冷漠的一张脸,八字纹深刻,眼袋挂在眼睛下边,是个无精打采的样子,可对着女人却很趾高气扬,高高地抬起手,一耳光抽下去,女人的脸就被打歪了。
王叔是个很有经验的司机,开车稳稳当当且快速,一个拐弯,那条小路就不断地后退,男人和女人也在快速地后退,迅速地退出小满的生命。
他偏过头去,就看到顾小芒很漂亮的眼睛,弯弯的,似藏在暗夜里的黑曜石,他明显也看到了路边的场景,可他的看法却不似梁小满这般柔软。
“你不可能帮她一辈子,是不是?”
顾矜芒的嘴唇偏薄,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带了三分凉薄,“而且,王叔,如果从这里掉头的话,是不是很耽误功夫?”
“是啊,现在掉头的话,估计还会堵车。”
王叔随口回道。
小满不说话了,把脑袋从车窗上挪下来,试图坐回去,可是顾矜芒整个人都贴着他后背,后边的位置已经退无可退,于是他有些眼巴巴地转头,嘴唇向下瘪,是个迁怒的动作。
“顾小芒,你往后边坐坐,我都要掉下去了。”
他是只很可爱的猫,生气的时候永远不会说真正的原因,永远都在寻隙滋事,就比如他明明是对顾小芒的冷漠感到不满,说出来的话却是在计较别人靠他太近。
不过他说的也确实很有道理,这加长版的车,后座的位置很大,可顾矜芒永远都要和他挤一个座位,的确很是欺负人。
顾矜芒哪里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定定地看了他很久之后,忽然就笑了,两人离得近,小满能听见从他胸膛处传来的沉沉的笑声,顺带着也被传染了几分愉悦,就听见对方说,“小满哥哥,你如果真的想要,我可以当你的妈妈。”
?
梁小满满脸都写满了问号,可是顾矜芒很认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任何毛病,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很高兴地捧起自家小猫的脸,语气很笃定。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妈妈吗?”
“我可以的。”
“妈妈能做到的事情,小芒也可以做到。”
顾矜芒现在很高兴,因为他想到了把小猫和自己一辈子捆绑在一起的绝佳好方法,如果他是小猫的妈妈,那他就拥有了小猫的所有权,不论是妈妈,还是爸爸,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有权利把小猫收入囊中的,他都愿意去尝试。
而且他一直在养着小猫啊,从六岁开始,他就在照顾这只脆弱可怜的小猫咪,所以让他优先成为小猫的妈妈,不是最理所当然的吗?
他半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古怪,反而觉得很好,只要小满点点头,他就能温柔地喊出一声,“我的宝贝。”
可是小满不同意,他觉得顾小芒是在取笑他,有些生气地鼓起了腮,眼睛瞪得发圆,“顾小芒,你真的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