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金?元好问)
1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暮色四合的时候,一个身着长衫的客人走进了墨雨茶楼。他一身素白长衣,手摇纸扇,笑容温和地站在门口。掌柜的慌忙迎上来:“苏公子,还是老规矩吗?”
“老规矩。”
客人点点头,递给他一锭金子,“茶点上好你们就都退下吧。”
“是。”
掌柜的满脸堆笑着退下了。
这苏公子名叫苏烬,听说来自中原的某个巨商大贾之家,出手极为阔绰。这样的人物在每家客栈都是最受掌柜青睐的,更何况这家墨雨茶楼地处西域,来往客人本就不多,能遇上这样的富家公子简直是千载难逢,因此掌柜的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掌柜的下楼之后,把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叫到身边,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苏公子来了,待会儿小心伺候着,别总是哭丧着脸,得罪了苏公子,仔细你的腿!”
小姑娘对掌柜的恐吓显得无动于衷,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只是一手抱着琵琶,一手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地上楼了。
“你……”
掌柜的对她的傲慢无礼有些恼火,但转念一想,或许苏公子就是喜欢这样冷若冰霜的美人呢。他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知道这些富家公子总是同样的德性,愈是容易上手的女人愈显得漫不经心,愈是对他们爱理不理便愈念念不忘。
小姑娘推开门,站在那里。苏公子转头看见她,笑道:“你来了,坐吧。”
小姑娘在门边坐好,垂下头,低声道:“公子想听哪一首?”
“还是那首《摸鱼儿》吧。”
小姑娘试了试弦,便轻启朱唇,唱了起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她的声音清脆,恍若画眉鸟儿在婉转娇啼,苏烬一边听一边用手轻打着节拍。
一曲终了,苏烬却还是微闭着双眼,似乎依然沉浸在歌声里不能自拔。良久,他才轻声道:“清歌,你喜欢这首词吗?”
那个名叫清歌的小姑娘愣了一下,反问道:“公子每次都听同一首词,不觉得厌吗?”
苏烬笑了笑:“听同一首词,不过是想见同一个人。有的人一见便生厌,一辈子再不想见第二遭,而有的人,恨不得天天见,时时见,不见便像失了些什么似的。”
清歌也笑了:“我听闻‘兄弟如手,女人如衣’,可即使是手足,砍去会疼,却不会死,更何况是衣服呢?”
苏烬摇摇头:“世人本不皆同,敝帚尚有人自珍,更何况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
清歌笑而不语,转身想要离去,不想苏烬大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琵琶“啪”
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公子,你……”
苏烬轻叹一声:“我要走了。”
清歌呆立在原地。两个月来,苏烬每日都来这家茶楼,她也每次都来唱曲,日子久了,她渐渐习惯,感觉这一切就像是花谢花开日升日落那么自然,水到渠成,不需要刻意。可是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她是歌妓,他是富家少爷,她在西域,他在京城,身份和距离一样让她望尘莫及。
她强忍住心酸,挤出一丝微笑:“公子不是本地人,迟早都要回去的。”
苏烬苦笑:“若不是家中发生一件大事非我回去不可,我宁肯长留于此。只是这次回到京城,我可能就不回来了,京城没有大漠的风沙,没有醉人的烈酒,没有百转千回的摸鱼儿,更没有像你这样令人魂牵梦绕的女孩。”
清歌低下头装作听不懂,脸上飞起的两坨红晕却出卖了她的心事。
“所以,我想要带你离开这里,双宿双飞,生死不渝。”
清歌抬起头,刚好对上他的眼神,那炽烈的光,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2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那天晚上,苏烬没有离开。在高楼的这一番小天地,他们饮酒作赋,且歌且舞,直至弯月西沉,筋疲力尽才伏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苏烬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公子,公子……”
他坐起身来,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裂开一样,抬眼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管家,他看看日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该上路了。
可是,清歌呢?他焦急地叫过掌柜的:“清歌是你花多少银两买来的?我出十倍黄金。”
掌柜的差点高兴得晕死过去,连声叫店小二:“快,快去叫清歌!”
没过多时,店小二哭丧着脸跑回来了:“不好了,清歌不见了。”
“什么?”
苏烬和掌柜的异口同声地问道。
店小二掏出一张纸,上面只写着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走了。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