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穆摇摇头,“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是和谁打?”
“越南?”
赵兴邦点点头,说道:“那几年我们很长时间没有打仗了,经验不足,越南人一打过来,慌慌张张地应战。很多刚刚入伍的新兵,集训都没有结束,就被拉上去了。”
“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热血沸腾的,看着旁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身上到处是血,场面那叫一个惨啊…到后来就什么也不管了,只知道向前冲,弄死几个算几个,给兄弟们报仇,根本不怕死。”
“真的,流弹嗖嗖地过去,眼睛都不眨一下。有时候就觉得,死了倒好,不用独自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说到这里,赵兴邦的目光有点散,愣愣地看着前方,手里的烟一动不动,烟灰留了很大一截。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那场战争死了很多人,我们一个团最后没剩下几个活的,欢欢就是在我面前倒下的。一颗子弹,打进他这里…”
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等我反应过来,他的衣服已经红了一大片。他还笑,让我别犯傻,躲到后面去。”
“我没听,等他闭了眼睛,提起枪就冲到最前面去了,想着趁他还没被阴司勾走,赶紧陪他一起去。”
赵兴邦自嘲地笑笑,吸了一口烟,“不过我运气好,竟然没死成,等仗打完,也没再寻死了。你想啊,在战场上都没死掉,哪还那么容易死?”
祁穆默然不语,他认识这些军人很多年,但是从来没想过他们是在什么样的战场上失去生命的,只能根据赵兴邦的形容想象当时惨烈的景象。
他记得小时候问过父亲,为什么那些叔叔能天天那么开心?
得到的回答是,因为他们见过了真正的地狱。
重新回味这句话,才能渐渐明白那时候说话的人是怎样的百感交集。
“那现在太平了,怎么不过点好日子?”
祁穆问。
赵兴邦摇摇头,“什么才算好日子?”
“嗯…”
祁穆想了想,“悠闲的生活,每天都过得很轻松?”
“我就是这样啊。”
赵兴邦摊手道:“饿不着,冻不着,每天就是下下棋,到处走走,轻松得不能再轻松。一开始还时常想起战场上的事,连烈士陵园都不敢去,后来知道欢欢还在,能经常去看看他,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他去投胎了…”
赵兴邦的眼神暗下来,“投胎就投胎吧,他已经耽误这么多年,也该去了。”
两人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祁穆说:“邦叔,你明天还去陵园吗?”
“去,没多少日子了,当然要去。”
祁穆站起来,和他道别。
离开电影院,封百岁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赚第二天的钱了?”
“大概知道吧。”
祁穆回头看了一眼楼梯下那个自娱自乐的身影,“你不是也知道了?”
封百岁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第二天出门前,祁穆特意挑了一瓶家里的好酒,想着如果那只画眉还在,就让它尝尝。
进了陵园,那几个兵正围在一起唱军歌,看见祁穆来了很高兴。
大家都拱其中一个出来唱歌,那个四川小兵显得十分不好意思。
“快唱快唱,扭扭捏捏像啥样!人家小穆好不容易来一次!”
“那我就唱一个…”
他站起来,清了清喉咙,开口唱道:“宋有凤鼓雪狼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