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你没事吧?”
苏麻喇姑担忧的问道。他的身体状况她也是知道的。
“不碍事,只是跪得久了腿有点麻。我们快去乌库妈妈那吧,莫要她等急了。”
承祜安抚笑道,觉得腿已经不那么麻了,便站好不用小林子扶着。
进了屋就看见太皇太后靠坐在床上,看见他进来便扬起了一抹慈爱的笑容。
“乌库妈妈,你感觉怎么样?”
承祜在床边坐下,握住老人的手轻声问道。
“别担心,还能撑一段日子。”
太皇太后豁达的道。
承祜默然无语,良久才道:“乌库妈妈……您还有很长的日子呢。”
太皇太后呵呵一笑,“承祜,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这么些天来每天陪我,眉宇间却总是不经意的闪过忧色,我道你天性敏感,怕是察觉到了什么,是也不是?”
“乌库妈妈……”
他一惊,连忙道,却在接触到那温和的目光时沉寂了下去,“半月前……承祜做了个梦……梦里乌库妈妈您……您……”
他只能以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是有预兆的。”
太皇太后听了却只是拍了拍他的手,“承祜,你可曾记得当初去五台山前,我问过你的问题?”
“记得,乌库妈妈问我……可曾开怀。”
“那你现在的答案呢?可和当初一样?”
承祜看着太皇太后,不明白她此话的用意,但还是仔细想了想,缓缓开口:“一样的。心有牵挂,不易开怀,却总是有时。”
太皇太后重重的叹了口气,“承祜,你心中牵挂的可只有保成?即使是你皇阿玛在你心中的位置也是比不上,是也不是?认真回答我。”
他怵然一惊,下意识的就想否认,但是太皇太后却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即使他多了那么几百年的阅历,都在这注视下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是。”
他咬了咬牙道。他在赌太皇太后这份试探背后的含义,赌这个他前世今生都无比尊敬的女人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他的话音刚落,太皇太后浑身的威压一瞬间便荡然无存,闭上了眼睛,脸色波澜不惊。
承祜微微垂着头,难得不去揣测刚刚那些对话的含义,只静静等待着老人的再次开口。
周围安静得只听见香炉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太皇太后就那样闭着眼,呼吸平稳,好像睡过去了一样。
“当初三藩初定,我提醒皇帝立太子以定人心,弃你而选还在襁褓中的保成,你可知道是为何?”
太皇太后语气平静的道,像是谈论天气般毫不在意。
承祜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太皇太后这话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果然,她对于他的沉默也不在意,只继续道:“你是元后之子,嫡长皆占,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虽以你身体不好为由说服了皇帝,但其实和当时刚满周岁的保成比起来,谁比谁娇弱又怎么能说得清呢?承祜,我问你,这么些年你可曾有过不甘心,觉得保成占了这太子之位,觉得你皇阿玛不公,觉得自己能够名正言顺的取而代之,哪怕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没有,从来没有。”
承祜立刻摇了摇头,上辈子做太子他已经做得够了,更甚至他无数次的想那个孩子如果不是太子那该多好,他不要那个孩子落得废太子的下场,所以他为他扫除一切障碍,甚至想到如果那障碍是他自己,他也不会手软。
太皇太后微笑了一下,“那我再问你,你觉得你的皇阿玛如何?”
承祜愣了一下,中规中矩道:“皇阿玛是一代明君,出色的帝皇。”
“那你道自古以来有为的君主都有什么共同之处?”
权力欲重,控制欲强。他抿了抿唇,却没有把话说出口。
太皇太后轻叹一声,“你皇阿玛八岁登基,十二岁亲政,十四岁扳倒鳌拜,二十八岁平定三番,是生而为王的人物,在皇位上越久,那霸道决绝,独断朝纲的性子就越发的厉害,做他的太子并不容易。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多偏执,认定了就不容易更改,觉得一个人好了便万般好,觉得一个人不好了便桩桩件件都是错,当初若立你为太子,你皇阿玛肯定就只宠着你这个嫡长子,帝皇的宠爱会让人腐化,你绝对不会有现在温和的性子,只怕会变得嚣张跋扈。然后随着你渐长,太子与帝皇终是一对矛盾,彼时你额娘早逝我也不在了,你是嫡长子,没有兄弟能越过你去,谁又能为你们父子调解?天家无情啊。”
他不禁动容,这位老人竟然看得如此长远透彻,他的前世不正是应了这些话吗?若太皇太后那时仍在,他们父子间断不会决裂如斯。
“而立了保成却反而少了这些顾虑,一来皇帝怜你,分到太子身上的宠爱便少了许多,二来即使随着兄弟各自长大,对那至高之位起了心思,有你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压着便能起到某种平衡,后宫朝堂里某些人的盘算都不得不再绕几个弯。”
“乌库妈妈,您难道就没有想过承祜也对那位置起心思?”
他忍不住问道,那把椅子如此耀眼,皇家的孩子谁没有争一争的心思?她怎么就如此肯定他会心甘情愿屈居幼弟之下?毕竟她不知道他是重活一世的人啊。
“呵呵,你可还记得保成刚出生那会你来慈宁宫探望他,第一次把那个孩子抱在怀里,那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无比珍视呵护的表情,那一刻我便知道你会是个好哥哥,时至今日,你也没有辜负我当初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