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出现是她在汪洋中沉沦之前,最后的希望,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即便前一刻,她还厌弃着他。
“我说话算数,就五分钟!”
她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胸口,透过他的衬衫,灼烈了他的肌肤。
他感觉到她的体温,即使有衣服隔着,他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这样陌生的感觉,让他的喉咙发紧,他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个女人,敢来这样抱他。
上流社会的淑女,即使心里如何渴望着他的青睐,也绝对不敢主动这么邀抱,罔顾世俗礼仪,舍弃她们高高在上的骄傲,她们总在幻想,也许在某一天,他就会去拥抱她们。
而生性孤傲冷情的他,待人接物,一贯礼貌疏离,自然也没想过,有一天,心血来潮地去拥抱一个陌生的女人。
所以,当这一天真的来临,陆暻泓有些惘然,对这个突兀的拥抱,他有不悦,可是占据更多的是诧异,诧异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个女孩子能这么长久待在他的怀里,而他,破天荒地,没有即刻去推开。
或许,是同情心在作怪吧,他很同情这个可怜的小生命,这一点,他必须承认,即使不久前他还对她维持着一种厌烦的心态。
精瘦的腰际覆上两只小手,陆暻泓背在身后的手一紧,身体也更加僵硬,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在他想要去拉开她之前,一双温热的柔软小手,忽然包裹住了他紧握的拳头。
她在他怀里,突然抬起头,雾气氤氲的眼看着他亘古不变的神色:
“可是……我是故意的!”
她没头没尾地说着,残留着泪痕的脸上,荡漾着恶作剧的玩味,所有的悲伤已经荡然无存,只剩坦白的释怀。
陆暻泓怔怔地看着她,耳边回绕的是刚才他自己的那一句“那天在海边……不是故意的”
,她却说她是故意的,即使掉进海里也要拉个垫背的?
当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推开这个睚眦必报的女人时,苏暖已经率先放开了他,并迅速地背起了书包,然后偏过身,看着他,淡淡而笑:
“五分钟到了!”
苦涩的生命(四)
“你确定就这样走了吗?”
苏暖回眸看着陆暻泓,她的脸颊上残留着泪痕,她仰着素净的脸,露出一个明媚的浅笑:
“现在不走难道要等医院找人轰我?”
她清亮的目光扫过装修高档的病房,还有里面的摆设家具,轻微地扯了扯嘴角:
“500块一天的高级病房,我怕到时付不出来。”
陆暻泓的目光无法从她那苍白虚弱的脸上移开,他淡淡地,注视着这个极具自嘲能力的女孩。
他忽然想起电梯里的一幕,当时他的袖手旁观,在此刻回忆起来却带着一点点的酸涩。
他能想象,能这样子自嘲却不感到自卑的人,她一定也遭受过不少的嘲讽,以致于有一天她终于也学会了麻痹自己,坦然去面对那些难堪。
“你不必担心钱的问题。”
苏暖开启房门的手一顿,缓缓地转过头,下巴高抬,斜睨着冷冷清清站在那里的陆暻泓,眼神打量而质疑:
“你真的在同情我?”
陆暻泓缓步从房间的阴影中走出,闲雅却克制的步伐,落在苏暖的眼里,她微微地漾起唇角,心中暗叹: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件昂贵的高档品。
“你需要休息,明天之前,就留在这里。”
他的声调总是那么平淡,没有跌宕起伏的变化,但她知道,他在命令她,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苏暖为自己的这份莫名其妙的感知而奇怪,当她对上他的眼眸时,她忘记了所有的反驳,呆愣地站在了原地。
“啪嗒”
的关门声在耳畔萦绕,苏暖寻回思绪,她广阔的视野中,早已没有了陆暻泓的身影,只有她的呼吸间,还依稀弥留着寒冬白雪的味道。
这是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
环视着安静的病房,苏暖没有转身离开,而是放下书包,慢悠悠地踱回床边。
她可以猜到那个男人还没走,他就站在门口,犹如无数次遇到那样,他像棵高大的叔站在那里,幽暗的走廊灯光会在墙上剪辑下一道纤长的侧影。
所以,最后的最后,她选择了在这个充满消毒药水的房间内,躺过一个孤寂的夜晚。
她不用因为陆暻泓为她付了医药费而内疚,因为住在这里,她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一个充满了人性丑陋邪恶的梦魇。
光线不明的包间内,无数只猥亵的大手纷纷朝她伸来,几张狰狞的脸孔晃悠在她的眼前,伴随着的是邪恶的声音:
“你不是想救你爸爸吗,这就是最直接的方法。”
“瞧这张脸,长得跟仙女一样,难怪苏振坤都不愿意让你多见外人……”
她看见那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庞,不断地逼近她,忽然,一只粗犷的大手猛然拽住她的衣服,一张血盆大口咬向她的脖子。
她听见了自己惊恐的尖叫声,在梦中恣意朝着四面八方蔓延,最终被吞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苏暖倏然睁开眼,在黑夜中慌乱地滚落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液浸湿,呼吸脆弱而紊乱。
地板的阴凉让她的心神慢慢地聚拢,视线在暗夜中寻觅,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自己的依托,她忘记了,爸爸已经不在了,少晨也……
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是轻微的敲门声,夹杂着护士关切的询问声:
“苏小姐,苏小姐,你怎么了?”
苏暖逐渐恢复了理智,从地上爬起来,没来得及套上鞋,赤着脚走到门口,伸出手,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