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小夷对自己这样上心。
江言潜意识里觉得这上心的程度已经过了对兄长辈的景仰,但念头只是飞快闪过,来不及抓住。
他继续看下去。
(皇叔爱海棠花,石榴花,虞美人,蜀葵,栀子花皆可,不喜绿梅,桂花,石楠花。
……
(腰间所佩为江南产雪洛琉璃佩,偶尔换龙州青玉佩,喜剔透质感,通体冰凉物什。
……
(殿内常燃沉香,偶有印香,皆为上乘。只是香不可过重,否则眉头紧锁。
……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江言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小细节,但细细想来又有迹可循。
一整本小册子,不厌其烦地记录了他所有生活习性。江言这才恍然惊觉,自己那些年在京城总觉得过得舒坦,并非全因为自己身居高位。
而是有人在暗地里悄悄为他安排好了所有的琐事。
他眉心微动,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索性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看最后写的什么。
是苏源吉誊抄的字,很工整的落在最后一页,没有丝毫情绪。
江言却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最后一页只有三个字,写着:
他怕黑。
江言确实是怕黑的。
因为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江言最怕某种虚无的存在。他害怕长时间的黑暗,害怕只有一个人的地方。
李承夷会知道,是因为他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那时候江言已经在地牢里待了几天。平日里不曾有丝毫乱过的衣衫,此刻也显得脏乱不堪。凌乱的丝搭在身上,低垂的眼眸显出几分颓丧。
皇帝心知自己理亏,不敢来见江言,却也不让别人来见。江言完全是一个人在黑暗的地牢里坐了五天。
只有偶尔从外面递进来的饭菜交代着时间的流逝。
说实话,江言不喜欢这种死法。
他最讨厌黑暗,黑暗总是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
或者说,他惧怕黑暗。
第六天的时候,江言才恍惚听见地牢口有人喧哗的声音,夹杂着刀剑碰撞出的刺耳鸣响。
他有些恍惚,又有些期待地看着。
李承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那个霁月风光的人,从来如神仙般叫人不敢靠近,此刻却双手双脚都被锁链拷着,无力地靠在肮脏的墙上。
凌乱的丝不减他半分俊朗,纵使是身处这样的境地之中,他的脊梁依旧是挺直的,反倒更叫李承夷心中一哽。
许是没适应外来的光亮,他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眯着眼睛。
李承夷颤抖着走过去。
“小夷,”
他皱着眉头,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喜欢黑。”
这三个字,李承夷写的时候力气已经完全透过纸背。
每一笔似乎都要花光他所有的力气。
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李承夷已经的手掌已经被死死按住的指尖压出来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