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开掌心,变出一个木椟,珠子落入椟内。
又见他长袖一挥,已隐去卢鼎之形,一切回复原状,除了这窗棂上偷窥的小雀,无人知晓适才屋内发生何事,更没有人知道,不过机缘巧合,让这只小金翅结下仙缘。
庭廊传来脚步声,小雀惊飞。
而后,房门被敲响。
“启禀星君,龙主有请。”
甲卫引路,将天枢带到庭院一角。
流水潺潺,桥曲有道,引向湖心凉亭,水中有浮萍近岸,波光倒影,玄色修长背身而立,仿佛不过待了片刻,却又似,已等了谁……万年之长。
似有感等待的人已然到来,他回过头,并未做作逢迎,亦未急于迎上,只仍站在原处,嘴角噬了一抹的淡然微笑,施然自在,但金色瞳孔中的悦意,表露无遗。
翔龙甲卫于桥前止步,拱手退下。
天枢走过九曲径桥,步入亭内。凉亭中并未刻意放置椅子,只有贴架在凭栏下突出的石胳可作凳用,云石桌上已摆开茶器,茗香袅袅,果子小巧,点心玲珑,只待客临。
应龙稍抬手,做了个相邀的姿势,径自落座。
天枢也不客气,择位坐下。
二人并不说话,亭外水碧波清,偶有蜻蜓点水而过,泛出圈圈涟漪,风吹叠翠,倒影摇曳,正是一派安然之象。
天枢打量侧旁的男人,续心之法不比寻常,更何况前时应龙曾施展蓄水大法,耗用真力,又无旁力相辅,就算是得道仙人,莫说短短三日,只怕没有百年之长也断不可能从沉睡中醒来。然而面前的应龙,除了气息仍见散乱,精神还算不错。
一如往时,应龙先开口道:“本以为等本座醒来,星君必已离开此地。”
本以为得了火精宝珠,天枢当急于赶回锁妖塔,要走要留,贪狼星君的意志从不受他人左右。然而在他清醒之后听闻对方并未离去,更令他心中暗觉欣喜。
“喀。”
一个朴素也普通的木椟出现在桌上。
应龙有些愕然,便也抱着几分好奇,问:“这是何物?”
“一看便知。”
盖子打开,便立时飘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盒子没有锦布铺垫,也没有暗纹雕工,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躺在盒子底部,相当的……像药铺子里卖不出去的药丸子。
但应龙目力非凡,自然不会以表取物,略笑,倒是一派不耻下问的好态度:“请恕本座眼拙。”
天枢道:“此乃炼神丹。”
“哦?”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虚境之达,返璞归真,与天地同源,与万物同生,乃无我之所在,同化为虚。而这炼神丹,正是炼丹之术所言“身安、命延、升天、神仙”
之极妙所在。天上太上老君千年之中也不过炼得五颗,向来珍而重之从不轻易示人。
若换了平日,炼神丹对他而言实无大用,不过眼下他元气大损,服用这炼神丹确有裨益。
应龙不由略感疑惑:“这炼神丹可不像是太上老君所炼之物。”
老君的炼神丹他不是没见过,只是这颗仙丹的模样跟泥丸似的,实在欠缺说服力。
仙丹本就是五金、三黄、兵石等物炼造而成,炼出来的颜色自然是灰黄泥黑,混入丹砂的会有些朱红,不怎么好看,但既是仙家神丹,又岂能这般入不得目?故仙人炼丹时大多会添上金箔或是银粉,让那仙丹看上去更为矜贵,不至堕了长生金丹的名头。
“本君刚炼出来的。”
应龙皱眉:“本座记得若要炼成此丹,需药石之多不在少数,更须以蔽仙草为引。蔽仙草不比寻常,生于魔域之中,凡间仙域皆不可得。”
天枢一向非常少变化得表情相当难得地扭曲了一下,干脆的言语竟也隐似有些尴尬之意:“蔽仙草乃禄存星君所赠。”
想起那位同宗星君从他那人魔情人手中接过自魔域新鲜采摘回来布满魔气的蔽仙草,那小人得志却在回头见到他时,吓得差点下巴都掉地上,万不得已双手奉上仙界禁药,又难掩肉疼的模样,天枢实在是记忆尤深,且很是怀疑自己当初放过那个成魔的凡人的决定是否正确。
“但要炼成此丹,少说三百年……”
应龙摸了摸下巴,“本座好像只睡了三日而已。”
“莫非龙王忘了,世上,本就有千年熔炼,十日可成的法宝?”
应龙猛然醒悟过来:“女娲炼石炉?!”
往古之时,女娲不忍众生受天漏之苦,以三万六千五百颗五彩石,炼七七四十九日以补苍天之漏,后遗下炼石炉于不周山中。然要驱动炼石炉,非以凡火,需以仙家真元为燃,当初女娲亦因炼石而耗尽真元,离凡归天。
应龙骤然色变,一把拉过天枢手腕:“荒谬,本座多的是仙丹灵药,何须你耗用真元去炼!”
若换了平日,天枢岂容他这般放肆,怕是早就施法将其震开,只是见他气息虽是平和但周身龙息仍散乱未稳,故未反抗,略略皱眉:“炼丹之事,本君自有分寸。倒是龙王虽心脉重续,但元神有损,此时正该调摄心神,服下此丹,当有裨益。”
七元魁首,有的是令三界震荡的力量,炼颗丹药确实不过九牛一毛。
椟里的炼神丹经星君真元淬炼,虽灰黑色沉,但外表屈光之处隐见五彩幻色。想起此丹乃天枢在他昏睡期间,开启女娲炼石炉,为其亲炼所成,应龙不由得略眯金睛,似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不知星君之前可曾炼过仙丹?”
“……”
天枢不由一愣,这千万年来他多番领旨下凡降妖伏魔,可不似九天仙人那般有诸多闲暇守在炼丹炉前,此番闻应龙来问,方才想起自己尽管知道炼丹法门,可却头一次炼丹,“本君……不曾炼过。若是龙王担心这丹药有岔,不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