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越往南走,水色越见深沉,仿佛渐入极渊之地。
这日又是一无所获,队伍在一处海渊边上停留休息,虾兵蟹将们搭建帐幕,虽说是临时之用,但也绝不随意,各有讲究。
便唯有那辆华丽的马车孤零零地停在角落处,无人搭理,里面安静得跟没有人似的,随行的虾兵蟹将早就习惯了里面那位七太子这般无声无息的存在,故此也没有去打扰。
几位龙太子都希望能邀到贪狼星君与龙帝共进晚宴,借此机会套好关系,敖尨、敖绪等更加是急于讨好,纷纷派人去请,只是,奇怪的是回来的虾兵报说不见了应龙王和星君!
敖绪等虽说感到奇怪,但这两位上古神人要如何作为,倒不是他们可以管得着的,故此也只好作罢。
距海渊百里之外,被龙太子们惦记着的贵客,正踏水凌于海面之上。
有辟水法术,乌发苍衣不曾沾湿分毫,天枢遥望天际,此处天顶被重云所遮,海面雾气迷茫,几不可见一丈之外物。
“弃驹徒步,星君真有兴致!”
悠然之声自身后响起,玄袍男子半隐于浓雾之中,仿佛天地混沌,便生于此间,脚下水影之中有黑砂游曳,墨鳞掩映。
“龙王不也夜不安枕么?”
天枢并未回头,目光远眺他方。而在他不远处,深于水下的地方,有一条敏捷的蓝色鱼影在礁石间穿插如梭。此处礁石纵横,海水回旋奔涌,暗生漩涡,若非极为熟悉,又怎能在无月黑夜,云深雾重之时在水中游走?
“这小鲛人真不简单,他那六位兄长可都看走眼了。”
应龙笑眯眯地看着那尾灵动的鱼影,难得的并未因被欺瞒而生恼,“南海鲛人,貌美擅歌,泪坠泣珠,为世人所羡。以人鱼膏为烛,能度不灭者久之。龙族喜好宝贝,泣珠的鲛人,倒是个不错的收藏。”
看那几位如狼似虎自命不凡的龙太子,若当真让他们寻到鲛人族,必定不由分说便要掳走些美貌的鲛人,好囚于自家殿中亵玩泣珠。也就难怪这鲛人太子阳奉阴违,这几日故意带他们绕圈,等夜深人静无人看管时偷偷溜出去,眼下想必是去报信了。
天枢不语,此时他看的,却并不是那游得飞快地蓝色鱼影。
鱼影游去的方向,海雾更浓,缭绕之中,仍可见一物。
庞然巨物,从海达天,屹于天地之间!!
“南极鳌足。”
天枢缓缓回过身来,目光炯炯若电,直指应龙,“这才是龙王所说的……一举两得?”
矗云入天鳌足柱,千样玛瑙万种玉
敖翦在水中身快如同游鱼,穿过礁石丛生的海区,看他即将接近的地方,那擎于天地之间的巨大柱子就更显粗硕,夜色薄雾显黑,缭绕于柱身,即便是拼命抬头张望,也无法看到尽头。
海水到此回旋不去,几乎处于静止之状,无风无浪,南海汪洋日烈,故此终年被浓雾聚而不散,若非走近,还真看不出重云厚雾之中原来有一根直达天顶的巨大天柱。近了便可见方圆数十里的柱脚下,磊满了珊瑚石,嶙峋古怪,依傍而生,这石上有一个个的洞穴。
敖翦轻车熟路一跃上岸,飞快地往其中一个最靠近海的洞穴奔去。不等迈腿进去,便叫唤出来:“祖父!!”
这洞穴内镶嵌着漂亮而颜色柔和的夜明珠,照亮了里面聚集着的几名与他容貌较近的鲛人。
其中一个皮肤略显灰黑,看上去年纪老迈的鲛人抬头一见是他,不由喜上眉梢,迎上前来:“阿翦,你怎么来了?”
敖翦顾不上多叙其他,连忙道:“祖父,你快些带族人走远些,龙太子们要来了!”
“什么?!”
那老迈的鲛人神色一凛,“我们鲛人族与龙族素无往来,他们突然前来,是为何因?”
敖翦说:“他们想借鲛人之力,打捞珠崖的火精宝珠。”
“若是前来求助,又何必惧怕他们?”
敖翦连连摇头:“龙族最喜珍宝,为了讨好父王,哥哥他们一定会把鲛人掳去进献,逼迫鲛人泣泪成珠,以供赏玩!”
老鲛人闻言皱眉,鲛人族人形相貌,比起寻常虾兵蟹将要强上一些,但若对上了凶悍的龙族,却不是对手。而鲛人见异于海族,似人非人,似鱼非鱼的外貌更是受人觊觎,故此鲛人远离凡世,隐居此处从不与外界相接。当初他那小女儿因一时好奇游出鲛人的海域,遇上了南海龙王便被掳入宫中,虽然成了龙妃与龙王也算恩爱一时,但未免为族人引来祸端,便连死去之后亦未能重返故乡。
而这个出生在龙宫里的孙子,居然循着小时候的记忆,回到这里,不时地偷偷回来探望他这个年迈的祖父。虽然敖翦从来不曾说过自己在龙宫中的生活,然而老鲛人看到因为织造鲛绡而粗糙不堪的十指,以及鲛人见殊于海族的饮食习惯无法适应龙宫供食而瘦得近乎皮包骨般的身体……可知他在宫中生活并不如意。
他也劝过他回来,可没想到这个总是怯怯微笑的青年脾性却异常倔强,宁愿只能悄悄地看上父亲一眼,也不愿远远离开那个只让他日夜织纱的宫殿。
如今他回来示警……
老鲛人摇头:“不行,若我们都走了,等他们一来,定会知道是你通风报信,到时候……”
敖翦焦急地拉住他:“祖父!我不要紧!阿翦总算是父王的儿子,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你快些带族人远走他地,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此时洞外一阵急风吹入,沙石半浮半滚地被吹进洞来,老鲛人浑身一震,目光越过鲛人太子头顶,看向洞外,叹息道:“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