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雯觉得自己和她们的情绪温差太大,就故意放慢了脚步,低头盯着脚尖慢吞吞走,忽然头顶覆下一小片阴影,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张治年也慢慢落到了队伍后面,他眼里充满关切:“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
乔小雯不知怎么解释,只能傻笑两声试图混过去:“我就是吹吹风。”
今天是这个月最热的一天,整个城市都像被闷在一座巨大的蒸笼里,一丝风也无,连行道树上的叶子都不惜得颤动一下,乔小雯说出口也觉得尴尬,但张治年好像全无察觉,他主动走在她身边,说:“那我们一起吹风。”
乔小雯一面感激他的体恤,一面又觉得眼下境况实在难以处理。她忍不住偷偷看张治年,他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好人的脸,浓密的眉毛,架着一副无边眼镜,头发也打理得很清爽,衬衫领口一年到头都是洁白无瑕的,算得上是个干净体面的适婚男人。
道理乔小雯都明白,她也恨自己的心为何不做出一些反应,哪怕稍稍加速跳几下,也是个正面积极的信号,那她就会像获得了军令的士兵,奋不顾身勇往直前。
乔小雯不是个母胎单身,恰恰相反,她有着丰富的恋爱经验,虽然这些感情大多无疾而终,但她至少体会到了激情和快乐。有过程就是好的,在这个时代根本不追求完美的结局,乔小雯不贪心,她想要的只有那一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胸腔里的蝴蝶扑哧扑哧扇动翅膀的感觉。
这些感觉在张治年身边,一点都没有,她的心平静得像一汪死水。
乔小雯也十分遗憾,理性上当然知道张治年是个不可错过的好男人,至少是个值得一试的对象,自从和上一任男友分手,她起码三年没谈过恋爱了,乔小雯怀疑自己是出了故障。
彭雪梅在ktv开了个大包间,乔小雯进去时发现桌上已经摆了两座啤酒山,几个同事兴致勃勃,打算释放一下白天工作的压力,在凌乱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放飞自我。
乔小雯不怎么爱这种热闹,对唱歌也没什么兴趣,但她不想扫彭雪梅的兴,所以在话筒递过来的时候,还是勉强接过来,点了一首烂大街的老歌,硬着头皮唱起来。
她坐在角落里,唱功蹩脚,底下人喝酒的喝酒,谈笑的谈笑,其实并没人注意她,乔小雯反而乐得自在,她盯着大屏幕上蓝色的字幕,认认真真唱完最后一个音节,才松了口气。旁边有人夸张地鼓掌,乔小雯不用看,就知道是张治年,她朝他生硬地笑了几下,飞快把手里的话筒递出去,仿佛攥着的是一枚定时炸弹。
张治年接过话筒,站起来往她这边挪了几个身位,就大大方方坐到了乔小雯身边。
这是今晚第三次了,乔小雯仍没办法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就偷偷往旁边挪了挪,张治年突然扭头同她说了什么,音乐声太大,乔小雯没听清楚,大声问:“什么?”
张治年就毫无征兆地凑过来,他身上的洗衣粉味一下子就包围住她,乔小雯脑袋里轰了一声,感受到他说话时的气息就喷在她耳根。
张治年问:“你想听什么?”
乔小雯小臂上的汗毛都竖起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应激的猫,努力摁下不合时宜的厌恶,敷衍地笑笑:“都行吧。”
张治年就点了一首英文歌,《yheartwillgoon》。他唱得投入且深情,英文发音标准咬字清晰,柔和的声线将老歌演绎得十分到位,包间里聊天声音都弱了,大家都沉浸在他的歌喉里,很给面子地帮他打着拍子。
乔小雯面带微笑坐在那听,笑肌都有些酸痛了,脚指头在底下疯狂作业,又煎熬又尴尬。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彭雪梅喝多了,跑过来伏在她肩膀上,非要让乔小雯上她家做客去,乔小雯百般拒绝,但彭雪梅就像听不懂人话。
好在张治年出手相助,帮忙叫了车,两个人七手八脚把彭雪梅塞进去,又找了个顺路的同事一起上了车,乔小雯目送着出租车消失在深夜的街头,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张治年问她:“你怎么回去?”
乔小雯:“我打车吧。”
张治年说:“时间也不早了,你一个人回也不安全,我送你。”
这甚至不是个疑问句。
乔小雯隐隐品出来,张治年是那种表面温和,实际强势的人,不知道为何,他对乔小雯多少带了点胸有成竹的笃定,哪怕婉拒都可能装作听不懂。乔小雯今天累了,她决定不跟他推拉浪费时间,张治年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横竖又不能卖了她。
张治年晚上也喝了几口酒,不适合开车,就喊了代驾和乔小雯一起坐在后座。
两人处在密闭的空间里,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乔小雯也就是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才感到深深的后悔。
她不该答应的啊!
但张治年就显得从容多了,他上了车就散漫地靠着座椅,时不时跟她扯几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虽然大部分并不好笑。乔小雯断断续续跟他聊着学校里的琐事,慢慢就放松了警惕,觉得张治年也不是那种猴急的人,她又不是什么大美女香饽饽,不至于不至于。
车开到乔小雯家路口时,司机嘟囔了一句:“今天警察好多。”
乔小雯心脏就猛然一跳,她降下车窗往外看,果然前面架了一片路障,有闪烁的摩托警车尾灯,和在夜色里浮沉的荧光绿背心。
张治年也凑过来,朝她望得地方看去,笑道:“你家附近治安还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