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人管你了吗?”
“算是吧。”
邱归低头看着地上被安定明的足尖踢起仍有落处的石子,自嘲般扬起嘴角,对方此时却腾出一只手来,把从兜里掏出的感冒药放在他手里,并言:“没事,你还有我。”
不经意触碰到安定明的指尖,邱归的手指习惯性地后缩,但又在这短暂瞬间感受到了自指尖传递而来的,心上的温度。
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情和安定明一道回了旧砖楼,安定明对周遭破旧的环境未予置评。
水泥台阶上遍布的蛛网有时还会挂在鞋上,邱归始终注视着对方的脚下,让踩过阶梯的声音在耳中更加清晰。
“就是这儿了。”
他扶着楼梯把手,小心地支住身体,“家里不太干净,你介意的话就在外面等等吧。”
“不用,我进去等你收拾东西。”
邱归脸上没有多少为难,“咔哒”
一声打开了门锁,露出里面的一片狼藉,像是被人洗劫过一番。
邱归的眼里生出一点讶然,随即就被习以为常的表情替代,他的余光察觉到了对方眼中未来得及掩饰好的惊讶,却也只是提起门边的扫把,单手为安定明扫出了一块能站得住脚的“净土”
。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过。”
邱归的声音平静地在蜗居里回荡,似乎早已疲于掩饰这个家的千疮百孔。安定明接过他手中的扫把,将过道清理出来。“你去收拾吧,我来帮你打扫。”
沙发上还铺着单薄的床单,茶几上散落着邱归早上慌忙拆开的消炎药,空气中散发的朽味充斥着这间窄小的居室。
这就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是他每天脱离学校压抑后所要面对的家。安定明不知怎样去言说邱归的讲述与实际情况的落差,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切面,却足以让人窥探到深渊的一角。
他看着邱归卸下旧拖把的木棍作为辅助行走的拐杖,又从木制茶几下推出两个纸箱。即使上面一尘不染,邱归仍用手拂过表面,唯恐有灰尘落在里面的书页上。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厚度和大小相近的各类书籍,因为没有眼镜,他只能皱眉眯着眼辨认名称,时不时地将一些选出的书装入身旁的另一个小纸箱。
安定明站在他身后,将各种书名瞄入眼中,这些书饱经沧桑,不是经常被人翻阅过,就是辗转了多次。
不多时,纸箱已空了大半,露出底部放置的零星杂物,一个稍显朴素的木漆盒子静静躺在箱底,邱归取出放置在其中的眼镜,用衣兜里的眼镜布擦拭后戴上鼻梁。
待到视线重归清明,他环视过家里的一片狼藉,却歇了收拾的心思。“走吧。”
邱归神色浅淡,一副不甚上心的模样,但那其实是钝痛之后的反应。
和要搬走的书相比,收拾出的衣物少得可怜,被邱归全部装进了布包。为着腿脚的不便,他没有拒绝安定明主动借住的提议,后者也向他保证近来安平晦不会住在此处。
暂歇
比起先前心存诸多顾虑,麻烦事多起来后虽分去邱归不少心神,却也让他再无暇思考横亘在二人关系间的种种,这于他而言是混乱后的片刻喘息。
他非常清楚自己远没有对方在这件事上的坦率,哪怕那是因为对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感情的变化。
回去的路上安定明同样叫了出租车,天色已暗,路灯折射在车窗上的光芒让邱归镜片下的双眸晦明不清。
但车内不似之前的静默,邱归的嗓音沙哑又平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安定明闲聊,安定明觉得他精神头好了不少。
“我待会儿会去学校一趟,帮你把书和作业拿回来。”
“那你再去买点慰问品吧。”
见这人没了白日怼人的气焰,邱归便开始得寸进尺地使唤人。
安定明对他的这番作态未予置评,但后来晚间的时候,邱归发现一袋黄澄澄的橘子放在餐桌上。
饭厅天花板上的暖光吊灯晕出柔和的热意,邱归正盯着投射在书页上的阴影出神。安定明换了一件白色羊绒衣,穿着凉拖鞋,刚冲完澡的他发丝上密布着一层细细的水珠。
“不擦干会着凉感冒的。”
邱归刚欲起身又无果地跌坐回去,他身上裹着自带的棉衣,露在外间握笔的手冻得通红,连指尖也是透凉的。
安定明随手把毛巾往头上胡乱扒拉一通,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身残志坚的“球体”
。
“主卫有浴缸,你要用的话我现在就去放水,待会再帮你换药。”
邱归摸着发痒的鼻头,闷声应下。
安定明刚走出两步,又回头道:“橘子上火,你这嗓子几天就别碰了,我用刚买的梨给你熬了润喉汤,温在灶上。”
邱归丢下手中的笔,迷迷糊糊地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等到对方扒下他的棉衣,把他扶到浴室的时候邱归才发现症结所在,坦诚相见的尴尬更甚于上次。
浴室里氤氲着热气,热浪裹挟着水雾贴在肌肤上,邱归被扶坐在搬来的独凳上,安定明俯下身替他除了脚上的纱布,又用拧干的热毛巾把黄色的药渍擦干净。
期间他多次不自在地想收回脚,却偏偏被握住了足底,只能通过蜷缩脚趾来表示挣扎。
青筋在白净的脚背上根根凸起,安定明为避开他脚踝上的狰狞伤口,不经意碰到了侧面那层皮下硌手的距骨。顺着脚踝往上,他都能想象到那就是骨头外面包了一层皮,忍不住蹙眉。
“你太瘦了。”
“是有点。”
邱归还没从刚才的触摸中缓过神来,下意识地轻声答道。
安定明看他一副病得不清醒的模样,又起身去搬了个独凳,“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