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日落西山,满室寂静。两人沐浴后峦轻压在顾明月身上休息,头颅死死埋在顾明月颈项处。
顾明月怕他被闷死,正想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扔到一旁,脖颈处却突然感受到一阵温热的湿润。
峦轻的手指揪紧明月身上的衣袍,几乎将自己藏进了她的身体中。
“又怎么了?”
顾明月抚摸着男孩身后的长发,本以为都过去,怎么刚做完就又哭了。
“……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
峦轻轻轻将自己的眼泪蹭到顾明月的衣襟上,勾着唇笑了笑:“我五岁的生辰,我娘在我送了我一个吊坠,然后当晚就把我卖了。”
他话音刚落,眼眶中未干的泪水再次涌出,但男孩的神情意外的万分平静,只是握着顾明月衣衫的指尖苍白无比,指节用力到凸出。
顾明月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到又有源源不断的水滴沿着她的脖颈往下流淌,心有不忍,拍着他的背脊轻声安慰:“……都过去了。”
“我恨死她了。”
峦轻抱着顾明月,他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很好笑,“就为了五百文……”
哪怕是五两十两,峦轻都可以理解,可以接受,可偏偏他就只值五百文。
“我讨厌别人给我送吊坠,越漂亮的吊坠越讨厌。”
峦轻仰起头,他曲起指尖用修剪得当的指甲轻抚着顾明月的侧脸的肌肤,眼眸因为泪水而失神,好久后才轻声问:“月娘,你不会像她一样抛下我的,对不对?”
“……那得看你表现。”
顾明月笑了,五指插入峦轻的长发中,将遮掩着他面容的那几缕卷发往后捋:“乖巧听话的男孩子才讨人喜欢。只要你乖乖的不惹事,又漂亮又听话,我为什么要抛下你?”
“嗯,你没道理抛下我的。”
峦轻没由来笑起来,他俯下身好似无比欢欣地轻吻着顾明月的侧脸。他比所有人都漂亮,比所有人都听话,比所有人都更懂得讨好女人,顾明月怎么会抛下他呢?
他会做好一个男人该做的所有事,慢慢拢住这个女人的心,让她离不开他。
“月娘买了我,我就是月娘的物件,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听月娘的。”
峦轻低垂着眼眸,乖顺地依偎在顾明月身侧,一字一顿好似真心一般这样说。
乖巧,听话,是他最擅长扮演的角色了,他知道怎么在该骚的时候骚,怎么在该乖的时候乖。
今天是个好机会。
峦轻趴在顾明月柔软的胸前,刚刚的锥心之痛好似不曾存在过,他望着顾明月心中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应该再卖些惨,好让顾明月更加怜惜他?
他不知怎么开始和顾明月讲他小时候。他是如何被母亲卖到人牙子手中的,他是如何被人虐待的,他又是如何偷跑回家的,又是如何被抓回去的。讲他如何受罚,讲他如何讨好教习,讲他如何对付不听他话的新人,讲他如何进入凝香馆,如何成凝香馆的招牌之一。
峦轻记性很好,即使是十年前的事他也记得清清楚楚,好像历历在目。就连母亲在送给他那个吊坠后,轻柔地抚摸了三下他的脸颊,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把自己心中的痛处扒开到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说起这些事时不时就会停顿一会儿,等顾明月轻轻地抚摸他、安慰他,他才愿意继续说下去。
“……我讨厌他们所有人。”
峦轻贴在顾明月肩头,即使到现在说起那些故人时,他脸上都带着隐忍的恨意。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好人呢?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贱货,特别是那个寒烟……
峦轻拉住顾明月的手,放在自己脸侧:“那种地方,那些男人,心眼儿比身子还脏,你可不要被他们骗了。”
顾明月听到他这句话,险些笑出声。凝香馆最想骗她的,不就是峦轻自己吗?
更何况一个男人,又能骗她些什么呢?骗她的钱吗?顾明月每月领着的月例银子,或许还不如有点名气的青楼伎子卖一晚上挣得多呢。
顾明月知道峦轻大概率就是他自己口中心眼儿脏的人。可说到底,他这样千方百计地想要扒着她,也不过是希望能够脱离苦海,找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生个白白胖胖的闺女做后半生的依靠。
凝香馆里的男子也都是一样的,顶天了也就是爱慕虚荣罢了。
男人算计到头了,也就是这般模样,骗来骗去只为寻个好去处,又怎么能伤到她?坏到顶天了,也无非就是哪天遇到个更好的女人,毫不留情地把她踹了。
即便如此,她也是白睡了个男人,能有什么损失?
顾明月忍着笑,不知是在说情话,还是在阴阳怪气:“好,我不被他们骗,我只被你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