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守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自己找罪受吗?自己折磨自己吗?可若不在这里,他的心却不能安宁。
自上次与止歌不欢而散后,他心下很是后悔,忍不住又跑去找她,却已是人去楼空。
她曾经住的那院子周围,皆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地上是尚未干涸的血迹,他心下疑惑,遂打听了一下。却得知这些人对止歌做了那般恶劣的事,一时忍不住便动了手,谁伤过止歌,他便要加倍奉还,尤其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男人。
他又气又恨,气止歌有眼无珠,恨止歌有眼无珠。
可却是怎么也放不下她,他在纯狐国外等了多日,不见她的身影,又去玉京山寻了一圈,碰巧遇见她下山。
他怕自己冲动,不敢上前,只敢在后面远远跟着她,看她究竟想做何。却没想到,她竟然一路到了凡间,将进献给周王的那名褒国女子打晕后藏匿,自己进宫当了王妃,真是……可笑。
可他却不敢走远,怕又发生上回那种事,只能不死不活地在宫外守着,过着纸醉金迷,昏昏沉沉的日子,如行尸一般。
门被一股极大的力道踢开,来人面容妖冶,怒意盈面,她进来之后,当即厉声质问道:“长欤,你为何要退亲!”
长欤闻声,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来人,复又垂下,不做言语。
骊夭面子上挂不住,气急败坏地抢过他手中的酒杯,怒道:“你说话啊!”
“滚。”
长欤微微动了动唇,只吐出这一个字来。
骊夭闻言,显然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笑得温雅和煦,朗月清风的长欤,竟会对她说出这般恶劣的话,竟敢对她说出这般恶劣的话,她愣怔道:“我是你的未婚妻子……”
长欤似乎笑了一声,笑着笑着眼神却又暗淡下来,他冷然道:“我的未婚妻子,只有一个。”
骊夭的面目有些狰狞,气极反笑,语调森然:“你的那位未婚妻子,此刻正躺在别人的床上,和别的男人恩爱着,你如此记挂她,她可还记得你分毫?”
话毕,自己却先笑了起来。
长欤面如死灰,右手紧紧地攀着桌沿,其上青筋暴露,蓄势待发。
他猛地站起身,极快地扼住骊夭的脖子,手上稍稍用力,道:“她身上和手上的伤,是你弄的?”
骊夭面色涨红,呼吸困难,强忍着道:“是,是我,如何?”
长欤的手下愈发用力,警告道:“若你再伤她,我绝不会饶过你,不信,你就试试。”
话毕,手一挥,将她扔在地上。
骊夭抚着脖子疯狂地咳嗽着,强烈的妒意与恨意浮上眼帘,悲愤地看了长欤一眼,化做一道黑烟散去。
长欤愣怔地立于原地,脑海里全是骊夭方才的话,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一开始,他也是日日守在止歌殿外,但见她与那大王如此那般,心中的嫉妒与痛苦如毒液一般,一寸寸腐蚀着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只能到这烟花柳巷里来麻痹自己,暂时忘掉那些令他深恶痛绝的画面。
今夜或许是酒喝多了,抑或是骊夭的话刺激了他,他眼下疯狂地想见止歌,竟也不管不顾的去了。
止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以为是卿姒去而复返,回首道:“姒姐姐……”
又是那样的眼神,鄙夷,厌恶,痛恨。
长欤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他真的,真的很怕见到这样的眼神啊,那比世间一切利刃还要伤人,还要锥心。
“怎么又是你?你又跟着我干什么!”
长欤突然很想笑,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他不知道自己留在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一次次被伤害吗?只为了一次次被她拿着刀戳破心脏吗?
他忽然很疲倦,只想回到汜水好好睡上个一两千年,就算是被父君关在缚龙壳里,也比现在这样倒死不活的强多了,至少,心没有那样痛。
他决定放弃了,不是因为生气,不是因为愤怒,只是,他觉得累了,真的很累。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止歌,露出了他一贯的笑容,左嘴角微勾,只微露出两三颗皓齿,眼如弯月,他柔声道:“你的梳子很漂亮。”
止歌看了眼自己手中雕着海棠花的檀香木小梳子,再抬头时,大殿之中已不见人影,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将其归结为长欤今夜的古怪。
不多时,周王便来了。
他照例与止歌说了一番朝堂之中发生的趣事,不出意料,止歌并无什么反应。
他摩挲着她的手,忽而道:“爱妃,你很喜欢这把梳子吗?孤见你每时每刻都拿着它。”
不等止歌回答,他又道:“这梳子太旧了,宫里有那么多漂亮的梳子,咋们换一把如何?”
止歌面容沉静,微微摇头。
周王轻叹一声,拿她没办法,只抱着她,与她耳鬓厮磨。
止歌倏尔叫了一声:“大王。”
“嗯?”
他轻声应道。
“妾听闻朝堂之上有人传言,说我是狐狸精转世,迷惑君主,大王信吗?”
周王轻笑一声:“孤的爱妃怎会是狐狸精?”
“若……妾真的是呢?”
周王将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轻声道:“就算爱妃是狐狸精,孤也甘愿做那牡丹花下的风流鬼。”
止歌闻言,突然笑了,她本就是明艳至极的长相,这一笑,竟将万千光辉都给比了下去,周王看得痴迷,心下暗想,若再能得爱妃一笑,令他舍弃这天下江山亦可。
这一晚,周王做了个古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