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老四,在你没坐上那位子前,好奇心不要太重,有些事你可以知道,有些事,你不该知道,人心莫测,别为了一时的好奇心丢了多年的心血。”
胤礽口风严谨,胤禛也不是来套话的,两人说了一会,外面便有人来催促,胤禛无法,只得走了,胤礽送他到门口,盯着他那一瘸一拐的身影,忽然低声开口道,“你若想知道什么,就去问问你那俊俏的小幕僚。”
胤禛心头一跳,微微点了点头。
胤禛并没有出宫,走到半路上,被康熙派人叫去了。
胤禛站在御案下等着回话,康熙正飞快地披着折子,也不说话,御书房里静悄悄的。
好半晌,康熙批完了面前的一堆折子,才停下了笔,活动了一下手脚,端起手边的茶碗,抿了一口,抬起眼皮朝四儿子撩了一下。
“你去看你二哥,他气色如何?”
胤禛弯下腰,恭恭敬敬地道,“二哥气色沉静,二臣去时,二哥正在写书,看上去并无异样。”
至于心中有没有异样,那您老自己猜吧!
“气色沉静?”
康熙勾了勾嘴角,可惜并没有丝毫笑意,那双深沉的眼眸,锁定胤禛,仿佛钢针穿透皮肉一般锐利,饶是胤禛心理素质强硬,也不由得有些忐忑。
康熙盯着胤禛看了良久,才仿佛失去了兴趣,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行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胤禛忙退了下去。
出宫后,胤禛并没有回宫,而是绕了好几圈,摆脱了几波眼线,最后到了风华的住处。
“你说,太子叫你不要打听,还叫你来问我。”
风华神色古怪地道。
胤禛紧皱眉头,盯着她,“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风华嘴角抽动,想起太子被关后的那天晚上,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时,风华听闻太子被废也是吃了一惊,而她也没工夫拐弯抹角地打听,索性直接做了回梁上君子,半夜三更偷偷反进了咸安宫,这宫里没棵树什么的,亏得风华可以脚不沾地,否则还真摸不进去。
风华进去后就发现守卫十分森严,不像是看守废太子而更像是监视、防止人逃跑,偌大的宫殿黑灯瞎火,只有寝殿里昏昏地燃着灯光,然而映在窗户上的却不止一条身影。
风华对太子印象不错,怕他是遇到了贼人,忙摸到窗口下,正要往里瞧,却被一阵争执声惊住了。
里面的人声,一道是太子,另一道,居然是康熙!
☆、96
而里面两人的对话,更是把风华震得头皮发麻!
“……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听你的话,就放过他,放过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你是天子,当一诺千金!!”
“……哼,我是说放过他,但前提是你不再和他往来,他不再继续纠缠你。”
“……没有,早在你……我们就断了,但是我们是表兄弟,不可能一句话不说,老死不相往来,落在有心人眼里,这么大的破绽他们不会去查吗?”
“这不是借口!”
……
“……唔,你干什么?放开我!”
“——这是不对的,你醒醒吧!”
“皇阿玛,你是我亲生阿玛!”
风华在外面听得不晓得该如何反应,里面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喘息声,反抗声,低泣声,交织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正发生着什么。
原本还打算解救太子的风华,这下什么念头都没有了,摸了摸鼻子,本打算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里,却又神使鬼差地留了下来。
这就是康熙,这就是废太子?这就是废太子的真相?历史还真开玩笑!
怎么跟自己想象中完全是两码事呢?千古一帝也并不威严神圣,而奢侈跋扈的太子其实惊才绝艳,这里的一切越来越偏离她曾经了解过的时代,是不是说明,接下来,会有更多打破固有轨迹的事情发生?
历史上一废太子就在这一年,过程也许有出入,但结果对上了,难道将来还真要来个复立?
这样一来,等到雍正上位就是四十多岁了,在现代还可以说是正值壮年,但在古代,这个年龄,已经算是步入老年了,一个老年的皇帝,拼命想让自己的施政理念得以在国家实施,抓紧一切世间去实现自己的想法,挽救这个日薄西山的封建帝国,就只能将很多事情聚集到一起去办,尽可能在短时间里完成。
然而,正是这样的急切,使雍正年间的各种积极正面的国策没能坚持下去,一次性过多地掀翻了地主阶层的利益,导致了他们激烈的反抗,不惜污蔑雍正抹黑他的形象,而那些政敌们也趁机捣乱,给历史上的雍正,留下了一个十足残暴的形象。
其实,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以胤禛那人的性子,必然会选择温水煮青蛙吧?一个能隐忍几十年最终打败一干能干的兄弟笑到最后的皇帝,怎么可能会那么简单粗暴?
风华在宫外待了大半夜,里面的动静几乎一直没停,直到将要上朝了,才看见康熙施施然从内殿走了出来,轻声朝守着殿门的人吩咐了几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才悠悠走了。
那一眼,很是眷恋温柔,这般出现在一个以深沉威严著称的人身上,风华私以为,这也足可以称得上是有情了,至于情深清浅,却不是她该操心的问题。
从殿内又慢慢踱出一条修长身影,步履并不那么稳当,裹着一袭明黄寝袍,散着头发,走到门边,斜斜倚着,细长的凤眼半眯着,仰首望着殿外墨蓝透点白的夜空,曾经那份雍容矜贵、骄傲坚定,都化作眼底那淡淡的疲惫,隐隐的神伤,却又有种解脱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