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平含笑捋着胡须,附和道:“殿下所虑极是。”
顿了片刻,却又劝道:“不过,在跟皇上提的时候可千万要不着痕迹,小心被皇后安插的眼线听了去。若是被皇后知道了,她便更会觉得二皇子在和她作对了。”
李颢陵眸子一紧,沉声道:“这个皇后……哪里是我要和她做对,而是她不肯放过我!”
要说起司徒沅意为什么要处处为难李颢陵,那原因可多了去了。
其一是因为李颢陵的生母湘妃。湘妃慕氏是最早入李泽轩府门的,司徒沅意还未嫁过去的时候,便知李泽轩和慕清吟他二人感情甚好。那时候她不知有多嫉恨慕氏。
而这慕氏生性清冷,司徒沅意当了王妃之后,慕氏也没怎么把她当回事,司徒沅意便更是愠怒,想尽了法子为难慕氏,直叫李泽轩再也没有踏进慕妃房中一步。
其二,司徒沅意虽贵为皇后,可她膝下无子,连个公主也没有。和所有的皇后一样,她不得不考虑李泽轩百年之后的事情。按照大齐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若是温和的大皇子继承大宝也好,至少她身为太后也仍可在宫中说一不二。可偏偏这个李颢陵哪一方面都比大皇子出众,又和宜皇贵妃的儿子李颢元交往甚密,若是他们二人拉帮结派,必然会威胁李颢融的地位。
其三,若李颢陵有朝一日当上皇帝,必然会因她为难湘妃之事报复……
其四……
总之无论如何就是一句话,她与他定是水火不相容。司徒沅意就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威胁到她的人如愿以偿。只要有机会,她就会让李颢陵母子和当年的景颜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个世界消失。
何建平叹了口气,不无感慨地道:“只可惜湘妃娘娘的父兄走得太早,外戚这一边对您的确没什么帮助。不过反过来想却也是好事,自古外戚玩弄朝政之事屡见不鲜,将来只需要安插一人在皇上身边反复提醒这一点就好。”
他沉吟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道:“依草民看,大公主现在还是很依恋殿下的。就算她出嫁了,殿下也最好不要失去对她的控制。毕竟皇上宠她,宸贵妃的背后也还有一个新崛起的佟家。”
李颢陵早已想好这一点,见何建平和他意见相符,心里颇有几分高兴:“自然如此。对了,刚才先生提起在父皇身边安插人的事倒是提醒了我,除了刘长安之外,咱们也得想想别的路子吧?”
虽是问句,却已是肯定的语气。
何建平点头:“刘长安毕竟不是皇上近身的宦官,在内务府也只能偶尔帮殿下办点事罢了。在乾元殿安插宫女也不妥,那些个伺候茶水、打扇子的宫女是近不了皇上的身的。”
“唯一能有用些的宫女只有明嬛,可现在看来,她对皇后可是言听计从。”
李颢陵接话道。
何建平忽而眸光一闪,好像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撇下那些下人不谈,为何我们没有想到妃嫔呢?按照规矩,皇上百年之后这些妃嫔可都是可以继续做下任皇帝的后妃的。”
“淑太妃娘娘已经到锦和宫门口了?”
非欢一面问着一旁的福兮,一边急急忙忙地穿鞋下榻,出门迎接。
当了太妃之后的淑妃似乎柔和了不少,眉眼间是脂粉遮不住的疲倦。她见非欢行礼,便很和气地扶起了她。
非欢心中微讶,想起当初殿选时淑妃对她的帮助,便主动扶着淑妃以示晚辈的敬意。两人并肩穿行于锦和宫的重楼殿宇之间,非欢不敢多言,一时之间只能听到柔软的衣物因为行走摩挲出的细细簌簌的声响。
淑妃见非欢寡言,便率先打破了沉默:“祺嫔不必紧张,哀家只是有些念旧,回来看看。毕竟这锦和宫,哀家已经住了将近十年了。”
说罢回首对一众下人吩咐道:“哀家和祺嫔谈谈天,你们都先外头候着吧。”
伴着众人齐齐的一声“是”
,二人一同踏入锦和宫正厅。刚一进屋,淑妃便反手将门带上,毫无预兆地向非欢行礼:“属下沈霓裳见过阁主。”
非欢一怔,显然没想到淑妃就是冥兮楼的人,更没想到她所属落阁。但仔细想想,这虽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淑妃是长辈,非欢很不好意思受她的礼,连忙扶起她道:“您太多礼了,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
沈霓裳轻挑嘴角,勾起一抹略显苍凉的笑:“怎么和你娘亲一样,这样受不得我的礼?”
提起沈渝兮,非欢心中一揪,禁不住问道:“您认识我娘亲?”
沈霓裳笑出声来,“昭儿曾是落阁的阁主,后来又是我们的掌门人,冥兮楼的楼主,我又怎么会不认识她?”
非欢听她称呼渝兮“昭儿”
,心中不免感到疑惑,脸上也写满了好奇,不自觉地反问:“昭儿?”
沈霓裳含笑点头,眼中也略略显出惊奇:“你不知道?渝兮是她师从济安前辈之后才起的名字。
你娘姓沈,单名一个‘昭’字,是沈家的九小姐,大家都叫她九姑娘。因为算起辈分来我是她的姑姑,所以我才敢私下唤她一声昭儿。”
非欢从未听说过这套说辞,心中顿时一震。墨殇的娘亲是沈家的七小姐,她娘亲是九小姐,难道……?
她还没来得及深思,沈霓裳便牵起了她往里屋走去,边走边道:“先不说这些,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出于和总部联系的需要,我在这锦和宫里通了一条暗道,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偷偷溜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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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为那层亲戚关系,还是因着她们同为冥兮楼在宫中的人,自从那日之后非欢便与淑妃私交甚密,两人相互往来,倒也能打发打发宫中漫长的无聊时间。
这个后宫并不似那些折子戏里头说的后妃之间勾心斗角,非欢想着一是因为人少,二是这些妃子无宠可争。皇帝专宠的是皇后,人家是堂堂正正的国母。所以她们就算是看不过司徒沅意,也只有暗地里偷偷咬着牙嫉妒的份。
非欢不常出门,也就没遇到过什么特意为难她的人。只是这内务府的宫人却渐渐地怠慢起来了。
刚开始还好,他们以为祺嫔该是很受宠的,对非欢十分殷勤。后来呢,见皇帝对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开始不把这位无宠无子无权的“三无”
妃嫔放在眼里了。
先是克扣日常用度,再是该分的贡品少了好几成,直到今日,连膳食也这般马马虎虎,非欢实在是忍无可忍。她不是个没事找茬的人,但也不是那种让人欺负的温文性子。
她一咬牙,将盘子一推,菜碟汤碗哗啦啦地倒了一桌子。
宫里头主子用膳向来在大桌上,菜肴居中摆着,怕掉。因此非欢这一推虽然认了真,也没什么碗碟摔碎,没造出什么声势来。可那脸色、那姿态已经足够了。锦和宫的宫人今日还是第一次见祺嫔发这么大的火,一个个都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