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欢轻勾唇角,心情也因为沈湮茗的玩笑话渐渐平静了下来。
第十四回(二)
“内阁侍读学士次女,林非欢——”
终于还是到了她,也难怪,四大家族的小姐们都已得了结果,只余她一人和其余的秀女们侯在偏殿了。闻得这一声通传,非欢深深吸了口气便莲步入了正殿。她步伐轻柔,看似与其他闺阁小姐无异,实则却有很大区别。大家闺秀自小规矩言行,自然是步步生莲。她却是由于轻功极佳,因此步子才极轻,仿佛银针落地一般无声无息。
“奴婢林氏非欢,乃内阁侍读学士庶出次女,年十四。给诚贵妃娘娘请安,给淑妃娘娘请安。”
她按照学了多遍的格式自报家门,规规矩矩地行礼,姿态清丽。
“免礼。”
这回先开口的却是诚妃,“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非欢依言抬起头来,却不敢直视殿上二人,便只得盯着诚妃的裙摆。她已将那五彩祥云的图样在心中描绘了多遍,却还是不听有人问话。按照规矩,她只得保持缄默,等着上殿先开口。
她心里刚刚有些发慌,便听淑妃丽音响起:“这个孩子不错,瞧着面善。下巴微圆,许是个能生养的。”
诚妃起初还不以为意,待听得“生养”
二字,目光却是微微一滞,原来是看到了非欢裙上用夹金线绣的百子榴花。这时候诚妃才仔细打量起非欢的面貌和体态来。见她姿容端正,神情虽内敛,却有一种灵气。加上淑妃那一句话,此时诚妃心中已是生了几分的满意。
做母亲的总是如此,见着称心的了总是要想到自家儿子。不过她刚刚已经将白芷晴赐给了李泽轩为庶妃,眼下不得不生出了几分的犹豫。
淑妃见了诚妃的眼色心中便已有了个大概,便笑吟吟地开口道:“祺亲王府的女眷这几年都是一无所出,皇上也是十分挂念此事,时不时就要提上一提。依妹妹看这孩子像是个有福之人,不如也赏给祺亲王为庶妃如何?所谓好事成双,咱们刚刚不也给宪亲王选了一个庶妃、一个侍妾吗?”
诚妃已经有了几分动心,思索了片刻便点了点头。淑妃满意一笑,本以为木已成舟,谁知诚妃又忽然摇起了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咱们给二皇子也选了两个不假,不过那是一个庶妃、一个侍妾。咱们刚刚给轩儿挑的那个孩子是白家的嫡女,因为父亲早逝也只封了她为庶妃。这个林家的孩子父亲虽在,但毕竟只有四品。且是侍妾所出的女儿,若封她为庶妃,白家人心中定然会不服气。二人一同入府,也难免彼此心怀芥蒂,搞不好还会弄得王府一团糟。不如暂时先封她为侍妾,待日后如妹妹所言有了生养,再晋庶妃侧妃也都不急。”
淑妃没想到诚妃会想得如此之深,心里虽想再补上几句,但因诚妃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诚妃的位分又在她之上,便只得点了点头。
于是非欢的新身份就此定下——祺亲王侍妾,林氏。
按照宫中惯例,殿选之后的各秀女都要回府待嫁三日,才或入宫为妃,或入府为妾。非欢不愿回林府看人脸色,林府的人也不见得乐意待见她,于是索性不去林府,只叫墨殇出来和她说了结果,便径自回了蔷薇苑收拾行装。
墨殇对于这个结果多多少少是有些惊讶的,非欢明白那是因为墨殇心属李颢天的缘故。若非欢嫁给了李泽轩,那便算是墨殇的母辈了。
不过大齐自诩天朝上国,风气开化,并不甚注重嫁娶的辈分。就比如说王室里头,皇帝驾崩后留下的后妃除了皇后,都可再嫁新帝。
至于林府的人则对这个结果颇有几分不屑。他们都认为如今的二皇子宪亲王手握重兵,实际上相当于皇帝长子,怎么看都比文质彬彬的三皇子祺亲王继承皇位的可能性要大些。而林府的大小姐林墨姗是宪亲王的侧妃,等到宪亲王龙登九五之后,怎么着也会封墨姗一个贵妃。到时候林家便算得重要的外戚之一,复兴之日也就不远了。
不过非欢复选没有落选,就已经让他们感到十分意外了。他们本以为非欢在京郊居住多年,该是粗鄙不堪的。她被指给祺亲王,虽说只以侍妾的位分,但也是相当不易的。一来,本朝亲王府内妻妾有人数限制:一王妃、一封号夫人、两侧妃、三庶妃、四侍妾,剩下的服侍皇嗣宗亲的女子就算是再受宠爱,也不能越制册封,只得被下人唤一声夫人。封号夫人和没位分的“夫人”
是截然不同的,封号只由朝廷册封,专赐与有功之臣的女儿,在府内地位仅次于王妃。非欢听墨殇提起,祺亲王府内便是有这样一位嘉宜夫人的。这位嘉宜夫人,正是三公子李颢元的生母。不易之二,在于祺亲王府内有个出了名的王妃。据说当年这位王妃起初并未得到圣上指婚,而是缠了祺亲王爷许久,又对太后好一番讨好,才求下了老人家的赐婚懿旨。夫妻成婚多年以来感情甚好,只是可惜没有孩子。而祺亲王为了司徒王妃,更是十年未纳新妃,王府里多年来也就那几个老人。今年破天荒地一下子指了一个庶妃、一个侍妾入祺王府,只怕王妃又要闹腾上一阵了。
前一阵日子热过了头,老天爷终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一连着几日都是和风习习,空气中充溢着醉人的暖意。
非欢和往常一样早起练了两个时辰的基本功,才戴了斗笠出门。她以前不太注意保养皮肤,这会儿注重起来了,却又觉得来不及了。懊恼了一阵子之后,她也只得从现在开始做起了。虽说日头不大,但仍是夏末十分,还是戴着斗笠为好。
到了湖心小筑,却不见刘晟人影。非欢以为他是看到她便忽然起了调皮之心悄悄躲起来了,于是含笑喊道:“晟儿——”
连着唤了三四声却不听有人回答,原来刘晟是真的不在。非欢有些失望,便只在竹桌上放了几锭银子悄然离去了。
出了湖心小筑,才走几步便到了云梦湖,也就是上次她与李颢元一同来过的地方。只见白露横江,水光接天。江天广阔,有一层雾气隐隐约约笼在湖面上,使得整个人好像走在云端,处于梦境。也难怪这里要叫云梦湖了。
非欢起了兴致,便举步踏上了小船。她半躺半坐着,也不去费力划船,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船桨,让小舟随着水流悠悠地飘。
侧耳倾听林间偶尔传来的鸟叫声和微风扫过树叶的“沙沙”
声响,心里也就不会觉得孤独。到了后来,她索性丢了船桨,躺在船头闭目养神。近日的纷乱一时之间都被抛在脑后,非欢只觉心中一片清明,洋溢着一种轻柔的幸福。
忽听流水哗哗作响,非欢耳朵尖,立马便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等了有一会儿,才见一只小船从她正对面驾着一层薄雾不缓不急地驶来。
一红衣少年正直立于木舟之上,姿态优雅地缓缓划动着船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