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特意来找浩程,正好他放学。我问浩程,“你这是打算封嘴了,成天不说话。”
浩程翻了翻白眼,一个劲地鼓动他的那把弹弓子,那是钢叔费了老大劲,才从工友那里淘弄来的。我说,“你不说话,钢叔也回不来啊。”
浩程大眼泪瓣子哗哗往下掉,憋了半天,张了嘴,象头倔驴。“抬不起头,同学说我是老犯的孩子。我想把那个欺负我爸老板打死。”
我说,“孩子,你命值钱还是那个老板值钱?不和烂人一般见识。”
浩程哇哇哭,我说,“你爸要不是干他,他得欺负你爸一辈子,这把看他服不,烂人早晚有报应。”
浩程说,“那我爸也进监狱了。”
我说,“哪怕个六,三四年就出来。这个世界就是个黑暗丛林,你强他就弱,没有谁能瞧得起谁,只有干服了,就全服了。包括学习。”
“那我选择学习。”
“那就对了呗,学就得学个样子出来,别水裆尿裤的,不蒸馒头争口气。”
那年夏天,浩程的物理正好学浮力。不是有那么个定理吗?悬浮在水中的物体,他所受的浮力等于他排出水的重量,也等于自身的重量。浩程非得要测测这个定理到底准不准,他和大军子把钢婶腌酸菜的大缸转出来,抬到一个大白铁盆上,灌了一缸的自来水,弗拉弗拉的,就差没在里面古法养鱼啦。
大军子说,“老师说的肯定是对的,你就听老师的,没错啊。”
浩程说,“你懂个六,我就是想测测体重。”
说完,扑通一声跳到大缸里。哗啦一声,水哗哗地往白铁盆子里溢。浩程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全身都是肌肉块,一进缸里就沉底,根本就没法悬浮在缸里。他只好抱着头,来回在缸里滚。虽然那是大夏天,自来水得有多凉啊,外加上浩程还要一个劲地抱头,非得要悬浮在缸里。又呛水,一会儿就拔得哆嗦了,腿都直抽筋。
“大军子,不行了,顶不住了,快看看悬浮没?”
“大白铁盆子的水都冒出去了,你还测个屁。”
那年期末考试物理考题特别地难,听说是一个物理教研员出的题,尤其最后的大题最难。估计他小时候也是光着屁股,跳到缸里测浮力,只不过缸换成了密闭的液体箱子;在缸里面抱着大腿琢磨着如何在缸里悬浮的浩程,换成了与液体同密度的三棱锥。考试是在考生们的骂骂咧咧之中结束,每个同学心中都有一万个草泥马在飞奔,浩程却考得出奇的好,他成了年级里唯一的一个上九十分的考生。一时间,区里的教研员一个劲地想见见这个考高分的小子,究竟长成什么样?班主任直接把浩程叫到办公室,“说吧,又是照谁抄的?坦白了有好处。”
气得浩程把老师的木头门啪嚓一摔,玻璃都震掉了,气呼呼地走了。
我说,“浩程啊,着啥急啊,你的强项就在数学和物理啊。”
浩程说,“我就是搞不懂,出题的人有这份闲心,把一池水放光,又用管子往里面蓄水,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我说,“你管呢,教研员就爱脱裤子放屁,出的题就是为了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