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忘记,没有忘记钟昴对他似恐吓又似关怀的几句叮嘱,也在来与不来间纠结了很久。但最终,他依然还是屈服在了这一看就是陷阱的圈套里。
钻点空子来讲,钟昴只是不允许他主动追究地下交易所,那个高官云集,谁都想分一杯羹的地方。但这里是他被动获得的信息,也与那些利益纠纷相去甚远。不知者不罪,其实仔细想来,他是绝对没有逾越的。
但他自己明白,这些都不过是仅供应付的借口,真正的理由其实只有一个——
他想知道真相。
况且,医院诶,口碑也是好得有目共睹。在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只要他多加小心,又能出多大纰漏呢?
于是给自己梳了个背头贴了撇小胡须,把平光镜往鼻梁上一压,进去了。
连莫以黛都差点没认出来,又何况别人呢。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在终端上预约挂号吗?没有的话可以由我代您在这边的挂号机上操作一下。”
果不其然,他才进去没两步,挂号机旁等候的小姐就开始尽职尽责地专人服务了,化着淡妆的脸上笑容甜美。
文天成如沐春风,像模像样捋了两把胡须,神神秘秘凑过了头去:“一朋友跟我说,你们医院在某方面很有研究,据说可以妙手回春,对吗?”
“某方面?”
美女小姐看着对方眼下那颗俏丽泪痣微微一怔,竟是偷偷红了粉脸,“哦,您说的是那个吗?”
她语气里好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遗憾,顺着气息很快滑了出去。文天成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终究还是点了头:“对,就是那个,你能带我去吗?”
于是一不留神就坐进了泌尿科的等候大厅,满脸懵逼的。
“嘿兄弟,瞧你这脸色差的,你也硬不起来了吗?”
就在文天成沉思自己是不是方法错误时,旁边空当的座位落下了一个人影,“唉,想当年我也是枪出如龙,一杆雄风下拜倒万千少女。现在好了,泌尿系统病变,器质性阳痿,没治了。”
这是可以随便跟外人说的事吗?这么自来熟?
文天成诧异地打量了对方一眼,但碍于男性尊严,敷衍地没有吭声。
“就为这事儿,我几乎跑遍了市里所有的三甲医院,挥金如土,结果呢,屁用没有。”
他一拍大腿就叹出口气,“没法儿,最后还是来这儿了。毕竟你说咱们男人,谁不是枪杆子硬朗才有底气?不硬干啥都心虚。”
文天成头抿唇低头,眼镜滑下了半截:“是这个理,”
他有点好笑地附和起来,“但来这儿就有用了吗?”
同样梳着背头的男人轻蔑地朝门诊室看了一眼:“这儿啊,嘁,这儿也没用。我这不就想在丁医生演讲前过来转转,看看有没有同病相怜的战友,也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丁医生?”
文天成眸光忽地亮了,“是关于什么的讲座?”
完全把对方的惊喜理解为了对那活儿有救的渴望,男人不禁激昂地拍起他脊背:“难道你也……?兄弟!我懂!”
他于是毫不吝啬道,“我跟你说啊,这还是我去的最后一家三甲医院那泌尿科主任告诉我的。说这里有个叫丁天一的医生,研究出了个新法子,可以治愈医学上的大部分疑难杂症,神叨得很呢!”
找到了!
文天成眼里的色彩顿时鲜活了起来:“什么法子?”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那主任只跟我说还在试点阶段,没有大幅声张,但多半就是我最后一丝希望了。”
他挠头,“不过毕竟是三甲医院推荐过来的,就算是试点,安全也应该怪有保障的吧……?”
说到这儿,他突然看了眼终端:“哎哟,跟兄弟你聊得太投机,差点都要错过时间了,我得赶紧了。”
他站起,停顿了两秒,终于一低头,“哎,要不,咱俩一起?”
被美女小姐引领着,俩人七拐八绕总算来到了一间会议室似的大厅。
大厅里人不多,但也不少,加上他们两个,椅子也就将将够坐。
文天成大略一扫,像那男人一样有活力的只占少数,更多的则是愁眉不展,看不到太阳般阴云密布。
他推推眼镜,客气地和身边人打了个招呼:“你好,你也是来……呃,请问你也是哪方面不太舒适吗?”
坐他旁边的是个中年妇女,穿着与华贵大厅格格不入的地摊面料,颇有些穷酸的味道。
她一言不地低下头,好半天才操着方言拘谨开口:“不是我,是我家囡囡……”
她绞了绞手,“她得了白血病,晚期,活不过一星期了。主治医生告诉我,只有到这儿找一个叫丁天一的大夫才能有点希望,说是有个什么新疗法的试点……”
文天成忽一皱眉:“听口音,你是桥镇人?这么远都来了?”
女人虚弱地笑了笑:“希望这东西,不就是有多少拼多少吗。要实在敌不过,也只能是命了。”
他不由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