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这一件事后,他们的旅程便很可以说是顺遂的了。
这几场雨之后,天气便很干脆地转凉了,初秋的天气,倘不下雨,是很令人舒适的,这也使得被雨天的骨痛折磨得痛苦不已的欧阳克终于养回了些精神。
这时候他们已过了陕西地界,进了甘肃域下了。甘肃地域十分辽阔,每每所见,皆与从前江南及后时中都不同。
两个从未来过这西北之地的女孩子很喜欢一起在窗边看着外头的景致,一切种种,仿佛都染上那原始的,狂放的气味,那气味浓烈地熏染着,如此馥郁而美丽,也如此的新奇,令黎融恨不能把一切的细微尽数收入眼底,方能全然地感知这造物的留白。
渐渐地开始有黄沙在城镇上空飞旋了。
问过了欧阳克,黎融才知晓他们已近了沙漠了,入沙漠后,马便基本上需弃之不用,当换上骆驼了。
遂马车又行了半日的光景,到了一处驿站,然而这驿站不再是替换马匹之地了,棚中所拴着的,是一匹匹毛色焦黄的骆驼。
黎融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骆驼,很有些好奇和一点恐惧在里面,从车上下来,两只眼睛便盯着那些个骆驼回不过神来,由骆驼也可联想到他们即将进入的大漠,无垠的黄沙和碧青的天,色彩如此鲜明而反差的画。
将马车的账结下,在驿馆换了驼车,仍一个役驼的车夫驾车。
不过那车夫的装束已与先前马车的车夫不同,头上戴了羊皮的帽子,面上也用褐色的粗布缠起来,将脸颊挡上,两只眼睛倒是较中原人大些,很灵活地转来转去。
他们在驿馆歇了一阵,便又杂役过来通禀了,说驼车已然备好,待他们出去时,可见一匹高壮的骆驼,身后是一辆红顶子的,十分宽敞的车子,较从前的马车也不差。于是上车后,骆驼便徐徐而行,自然不比马车的度,不过倒是平稳。
这车在城中走了一刻钟有余的光景,便来出了城门。再走约十几里路,便可见了大漠风光了。
幸而如今已是秋天,并不十分的炎热了。黎融对大漠那昳丽的美一点也不觉着厌烦,已这样看了许久。
而暮色也在这时间里悄然漫涌了,将头从车窗探出一点,大漠的风干燥而并不寒冷,还颇为和煦,偶尔可以见些沙漠里独有的动物,譬如打洞间隙出来透气的沙鼠,或在干涸的枯枝之间窸窸窣窣的爬来爬去的沙蜥,也有些沙蝎,响尾蛇一类,不过也很怕人,见了骆驼,便飞快地爬走不见踪迹了。
呱呱贴着黎融,挽着她的手臂,像一块黏皮糖似的粘在她身上,很认真的瞪着眼睛观察那些蛇蝎一类的,又抓抓头,很苦恼地道:“这里的蛇,同我家里的差别好大啊……
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喜欢我……”
这时候呱呱腰间的那只小布袋子动了动,黎融知道这里头是些什么,浑身又迅地冒起来鸡皮疙瘩。
呱呱也知道黎融恐惧蛇虫,遂从她身边挪开了,很自觉的换了一边坐下,将小袋子打开,把里小蛇和小蝎放出来,就搁在自己的双股,又很贴心的用两手围成一个小圈儿,挡住了黎融的视线。
黎融壮着胆子瞥了一眼,虽没看见什么,却还是很胆怯地马上将视线收回来,望向欧阳克,瘪了瘪嘴,十分无奈的模样,欧阳克笑叹了一声,只能伸手揉揉她的头顶以示安慰。
而那只方才还耷拉着翅膀作休息状的红蝶,此时也好像来了精神。
一双殷红的蝶翅扇动之际便仿佛一团烈焰有了生命,翩然而舞,在呱呱身前转了两圈,又停回到她肩头去了。
黎融已听欧阳克说过,群山深处的苗疆五毒教,较之江湖上其他用毒之门派,能百年屹立于至尊之位,是由其苗人善用之“蛊”
,世人不得知,亦不得解之故。
这“蛊”
乃是无数毒虫交杂而成,与单一的“毒”
是自然不同的。而在不得知的人眼中,较之身体,亦或是说物理意义上的中毒,“给人下蛊了”
这说法更使人觉得像被一种邪恶的巫术诅咒。
不过言归正传,这所谓的“蛊蝶”
,是百蛊之,还在茧中时,便与饲主朝夕相对,待破茧之时,便立时认主,终生相伴了。且“蛊蝶”
寿命极长,较寻常彩蝶,寿命长出数十倍,有时竟比起饲主还活得长久。
此蝶通人性,事主忠,且可以驭百蛊,然而已百余年无人见过了。
便如欧阳克这等见识颇丰,学识广博之人,也只在书中得知。因而如今,黎融看着这悠然飞舞的红蝶,总除了审美的愉悦之外,还有一些对于神秘之物的下意识的憧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