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和靖二话不说,手里的碗朝谢千秋飞了过去。
谢千秋一手稳稳地接住,又送回他跟前:“既然你用了我的碗筷,那么就自己收拾吧。”
在谢千秋那有嘲有讽的目光的逼视下,奚和靖把被自己吃了个干净的碗碟叠在一起,拿到外面的溪边去洗——这,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洗碗。而谢千秋则饶有兴致地跟在他身后,那眼光简直是在观察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动物。
等他故意恶狠狠地把那些洗干净的碗筷摔会到碗橱里去,谢千秋终于说了句人话:“你学东西还挺快。”
奚和靖扭头要走。
“如果在床上你也能学得这么快就好了。”
奚和靖回头又要打。谢千秋握住他的拳头:“哟,这天还没黑呢,你就等不及了?”
奚和靖一拳没打到,又换了只手打过去——照样被抓住了。
谢千秋说:“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动动脑子对付别人?”
奚和靖委屈得想哭。卧薪尝胆之类的故事他又不是没听过,他只是被欺负得狠了,咽不下这口气。
谢千秋手上一用劲,就把他横抱了起来扔回到那把藤椅里去。
“又想哭了是不是?你想想看,一个人躲起来哭有用么?对着我哭有用么?如果没有用,你为什么就不会想办法做点有用的事?”
——打又打不过你,逃又逃不掉,你说我还能想什么法子?!
奚和靖在心里大吼一声,一口白牙却仍是咬得紧紧的。
谢千秋叹了口气:“我不就是嫌你那皇宫里面人来人往的很麻烦,才带你出来看看风景么?我不想杀你,这里也养不起你——你要是能讨我开心,说不定我还会放你回去——”
奚和靖两眼放光,终于开口说话:“你要怎样才会开心?”
谢千秋上下打量他一番,嘿嘿笑了两声。
奚梓洲的床在萧晏受伤时染了一大片血迹,他不得不在刺客们被击退后,和萧晏一起被挪到了旁边一个空房间去。他冷眼看着萧晏在中了那一剑之后,死死地扑在他身上,怎么都不肯让开;看着韩谦用力把那长剑从萧晏肩头拔了下来;看着萧晏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昏死过去……
他的心,在那决意要投水自尽的那一夜之后,第一次有了疼痛的感觉。
第一次,为了一个既不是家人也不是崔徽之的人。
隐情
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萧晏受了重伤,自然要先让他躺着。奚梓洲只得躺在从原来的房间里搬过来的便榻上。这房间比原来那间更窄,他们中间只隔了不到半丈远。萧晏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奚梓洲看了片刻,便不忍再看下去,索性侧过身去背对着他。韩谦带着小太监们来回忙着给他洗伤口、上药,他也全当没看见。
亏了平时奚梓洲平时没事常瞎折腾,他们这里上好的伤药倒是备得挺齐全。韩谦半点都不吝啬,一瓶瓶的药跟不要钱似的倒上去。血水把药冲走了,就再倒上……那伤口上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包扎的地方已经鼓得像个馒头,还是有血色渗了出来。
萧晏活是活下来了,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奚梓洲呢,虽然仍旧头昏眼花四肢酸软手脚无力,总算是能自己行动了。
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奚梓洲对韩谦说:“去叫副司狱发一份公文给刑部——就说有萧晏同党妄图劫牢救人,争斗中萧晏被其同党误伤。其同党败走。本司狱为保其不被同党劫走,决意将其挪入内院,亲自看守。”
韩谦了然地点头:“是。”
说完就要走。
奚梓洲伸手叫住他,补充:“直到其上场受刑之日。”
韩谦再次点头称是,领命而去。奚梓洲干躺半天,辗转翻了几次身,最后总免不了要看到萧晏那里去。这时左右无人,他终于忍不住爬下床去看萧晏。萧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看得颇为无聊。一时兴起,用手指挑了一绺散落在头发,用发稍在萧晏的脸上来回轻扫。
“你究竟图个什么呢?”
——换了躺在床上的是别人,你会不会也这样拼命地护着他?
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小王爷——”
一件厚厚的外袍随即披到了他肩上,“当心着凉。”
奚和靖也不回头,手里那一绺头发轻一下重一下地扫过萧晏鼻尖。
“知道是什么人了么?”
黑衣刺客们败走之后,他们一直在忙着收拾场面外加给萧晏治伤。至于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追究。
韩谦凑近,“奴才仔细看过那刺客留下的剑——那把剑是铁匠铺里面就能买到的寻常剑,剑刃极锋利,剑穗簇新,剑柄上的棱角尚未磨平……由此可见,他们是专为这次行动新配了兵器……”
奚梓洲有些不耐烦:“你说了这一大堆,是想说从兵器上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
韩谦垂头:“是。”
“倘若是寻常铁匠铺里就能买到的东西,那上面应该会有工匠的铭记。你再仔细看看,看是哪间铺子打出来的。去问问他们,是什么人订了十三把一样的剑。”
韩谦错愕地看着他。奚梓洲白他一眼:“愣什么愣?来的不是十三个人么?我耳朵可没有聋。”
韩谦于是再点头:“是。我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想要害小王爷……”
奚梓洲把手里的头发一甩,起身朝自己床边走去,仰面躺倒。韩谦小声问:“小王爷,觉得怎样?”
奚梓洲闭眼摇摇头。“不妨事……让我躺会儿……你仔细听着,这事……不会是皇帝干的……我这也没什么金银财宝,他们不是为财;一上来就下杀手,也不会是为了劫色——”
说着自己忍不住嗤笑一声,“你说说看,杀了我,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