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萝终于放弃了挣扎,他随手轻揽,将她的如云秀发轻轻贴靠在胸口。
小雨目睹着这一切,惊愕中睁大了双眸,尾随而来的小翠急忙用一只手掩住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拉着她一起退了下去。
玉兔东升,他们的身影沐浴在轻淡的月色中,静谧的西苑内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云萝内心狂跳不止,她虽然单纯柔弱,却知道祁舜此时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决不是兄长对妹妹所应当有的行为,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即将嫁往燕国,也并非不知道二人之间的名义关系,却依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将她禁锢在怀中。
静妃临终所说的话仍在耳边萦绕,假如燕国太子为人果然如静妃所描述的那样不堪,无论祁舜对她的心意究竟是喜欢、是怜惜、还是源于一时心血来潮的男性欲望,这些都足够成为让他将她留下的筹码和借口。
只是,一切来得太快,反而让云萝措手不及。
“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什么会来西苑?”
他低沉的声音,唤回了云萝几近迷茫的思绪。她怔然摇了摇头。似乎是有意逗她,他反而加重了语气,更加笃定地说:“我从不会让一个我在乎的女子无依无靠、孤独面对任何困境。”
这种表白过于赤裸,云萝的头脑有些发懵,不敢相信耳边所闻的是一个自己口口声声称呼为“三哥”
、平时不苟言笑的祁舜所说出的话,只有下意识地微微摇头,说:“我一定是听错了三哥的话……”
祁舜并不回答她的质疑,俊逸的面容显出淡然的神色,携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说道:“西苑日后就作为静妃停灵之所,这里不适合你居住,你从今晚开始搬到母妃的南苑暂住一阵吧。”
云萝不敢拒绝他的安排,顺从地点了点头。
永妃与二公主月芷所居住的南苑宫殿华丽、庭院宽敞,较之年久失修的西苑而言,环境自然是好出许多。
永妃因明道帝病逝,哀泣不止,定要与祁皇后等妃嫔一起留在祁帝寝宫外亲自守灵,云萝来到南苑内,月芷急忙遣婢仆安置她的住所,又听说了静妃的凶讯,免不了握住云萝的手相对恸哭了一场。
云萝晚间心事重重,祁帝与静妃的死讯已让她精神倍受打击,加之祁舜随后的暧昧举止,更让她心绪不宁,一夜翻来覆去、几乎不曾合过眼,次日清晨起床时,双眼被泪水浸湿而红肿,秀美的容颜显得无比憔悴。
小雨站立在妆镜前为云萝理妆,侍奉着她换好一袭素白衣裙,将一支粉白色的东海珍珠钗斜插在她的云鬓旁边,云萝举手拔下珠钗,摇头说道:“不必了。”
小雨并不勉强,正要将珠钗放入妆台的珠宝匣内,外面一名小内侍匆匆奔跑而来,唤道:“皇后娘娘传旨,请三公主速速整妆前去华容殿。”
云萝心生疑惑,祁帝的法事应该在三日之后,华容殿是中宫正殿,祁皇后突然传旨诏见,想必有特别的事务发生,于是问道:“母后宣我有什么事,你可知道?”
小内侍摇头道:“奴才只听内侍王公公派遣来传话,不知道详情。”
云萝默然片刻,想起祁皇后叮嘱“整妆”
,于是又将那支珍珠钗从匣中取了出来,依旧插在乌黑如云的发间,跟随小内侍一起前往华容殿面见祁皇后。
她们一行经过御花园中时,见许多小内侍形色匆忙穿梭其间,小雨觉得好奇,不禁上前加以询问。
一名内侍答道:“奴才听王公公说,燕国太子得知皇上驾崩的消息,连夜率亲随数十人快马加鞭赶来临安,要以子婿之礼亲自祭奠皇上英灵。皇后娘娘收到前方快报消息,命奴才等人立刻预备接驾,万万不可以怠慢燕国太子殿下!”
正文议婚(一)
小雨闻言,立刻回头看向云萝。
云萝万万猜想不到,祁皇后宣召她的原因竟是为了迎接燕国太子燕桐的到来。
祁帝归天,燕桐以未来女婿的身份前来祁国吊唁,这种礼仪实在过于隆重。虽然他与祁舜之间曾有和亲的约定,但是二国毕竟还没有正式缔结婚约,以他燕国太子的尊贵身份,即使仅仅派遣几名使者前来祭奠祁帝也无可厚非,完全没有必要亲自赶来临安致哀。
对云萝而言,“燕桐”
这个名字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遥远的符号,她甚至从没有想象过他的模样和仪态,这位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从来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过半丝痕迹,然而与他相见的机会,竟然就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云萝步履沉重,缓缓走近华容殿,心怀忐忑,不停猜度。
燕桐,他会是一个怎样的男子呢?像祁舜、像显庆、像荀栖凤,还是像冷千叶?他的人品,是否果真像静妃所探听的那样“令人失望”
?对感情视同儿戏、是一名纨绔王孙?
华容殿位于皇宫正中心,前方正对着祁帝的寝宫和灵堂,是祁皇后临时起居及诏见群臣之地。
大殿廊下的数十根金漆彩柱缠裹着雪白的绫绢,宫人们都换上了黑白二色的丧服,殿前伫立的仙鹤、铜狮嘴中喷出一阵阵肃穆的檀香气息,偏殿两侧回廊内,几排诵经的黑衣僧人神色庄重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木鱼。
举国齐哀,沉重压抑的气氛令人几乎难以顺畅呼吸。
云萝漫步走过御池边,仰首遥望宫门处“华容殿”
三字匾额,清澈的秀眸中溢满了悲怆。而这种悲怆的绝大部分成因,是源于静妃的突然离去。
突然,云萝发觉一阵异样的感觉从身后传来,下意识转过眸光。
御池对岸不远处,站立着一队异族妆扮的人,他们隔着一弯御池春水,遥看云萝的侧影。
其中一人身着白衣黑靴,头戴一顶纯金所制的盔,盔侧悬垂着两串长长的白色丝绒小球,腰间紧束着一围银带,双肩的银色披风向外侧微微挑起,上面装饰着银色精晶石。他的身材虽然魁梧高大,腰身却极细,他的面貌与中原人并不完全相同,粗犷中带着几分俊美,神情高贵端庄。
云萝微微一怔,心中暗猜来人的身份,迅速抽身向宫门内行走,那人并不紧随,不徐不疾带着十几名随从缓缓向华容殿内走来。
一名小内侍小心翼翼从云萝身旁走过,低声禀道:“奴才启禀三公主,燕国太子已到宫门前……”
云萝假装没听见,侧身避过他,径自走向华容殿左侧的偏殿,对小雨说道:“你替我去叩见母后,就说我在偏殿内侯旨,既然今天有远道而来的贵客,等母后接见过他们,我再去给母后行礼请安。”
小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殿外,说:“奴婢知道,公主不想见那燕国太子,可是皇后娘娘有心诏见公主,一定希望公主能够与他见上一面……”
云萝摇了摇头,说道:“我与他虽然有婚约,依照规矩现在却不宜见面。母后宣我来华容殿,并没有明确降旨要我见他。你将我的话转呈母后,相信母后会体谅我的苦衷,假若母后另有旨意,再去见他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