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衣坐在一旁,默不作声,情不自禁往山坡那个方向瞟了一眼。他拎起酒壶和酒楼里的人干杯,慢慢退到门口,一闪身不见了。
不到片刻,他白着一张脸回来,走到月魄身边低声道:“她不在新房里,墨玉公子也没来。”
月魄手中的碗“哐当”
一声摔了个粉碎,脸变得比虹衣的脸还白。
酒楼里很吵,却在这瞬间安静了。
月魄的目光从风扬兮身上掠过,有一分伤感,也有一分羡慕。他冲他笑了笑,对满堂宾客道:“我酒饮多了,新娘子也等得急了,先行一步,各位尽兴便好。风大侠少安毋躁,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月魄说完带着虹衣出了酒楼。
风扬兮怔住,心里焦急万分,永夜出了什么事?月魄明显话里有话。
新郎一走,宾客竟渐渐散去。
掌柜的走到风扬兮身边对他一礼:“谷主说,风大侠若是想要星魂平安,就请在此等上一炷香。”
他恭敬地捧出一个香炉,上面插了一支粗大的线香。
“谷主还说,让老朽陪风大侠等。”
掌柜的说完,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抻了抻袍子坐在了风扬兮的对面。
风扬兮笑了笑,很安静地饮酒,心里却急得要命。慕容燕什么时候能带兵赶来?他很怕,很怕慢一步就失去她,可是他现在只能等。
这是虹衣第一次见到月魄施展
轻功,他从来没见过月魄用武功。这位谷主弹指间消弭游离谷的一场大祸,保存实力,将福宝镇经营得像一个家,连他这个刺客都喜欢上的家。他看上去温润无害,甚至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不知道的,以为他就是一个只会点儿医术、会施毒的普通人。
而此时虹衣却叹了口气。他相信,如果和月魄对招,不用毒,他也在他手上过不了五十招。
月魄的长衫在风中飞舞,虹衣拼尽全力离他还有十丈远。他望着山上黑黢黢的山林,禁不住担心,墨玉公子会将永夜带到哪里?被困在山顶别院的老夫人要做什么?
灯光突然出现,别院的白墙中悄然寂静。
暗处突然闪出三个人,对月魄一礼:“谷主。”
“三公子呢?”
“三公子没有来。老夫人在别院。”
月魄闭上眼,心颤抖了下,他回望山下的小镇,想了想道:“谷中所有人都撤了吗?”
虹衣低头:“照谷主吩咐,只要谷主中途离席,就全部撤走。可是……风扬兮他……”
月魄看了他一眼道:“老掌柜陪着他,他不敢动。你去接应老掌柜吧。”
“是!”
虹衣答了声,和暗处中的三个人飞身往山下奔去。他回头看了看别院,永夜的脸晃过脑中,他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
月魄心跳得很急,他冲进别院后山,在一堵石壁上启动了机关,山壁露出一个洞来。他脚步未停,冲进去大喝一声
:“住手!”
山洞中如西泊村寨一样设着一个祭台。永夜躺在祭台上,长裙散开,红衣似血。墨玉提着刀站在她身边,她手中已握住了那根钢丝。
听到呼声,墨玉的手停了停。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恨声道:“杀了她!”
墨玉握刀的手缓缓举起。
“墨玉!”
那声音悲伤得让墨玉难过,他回望越来越近的月魄,哑着嗓子道:“哥,她是仇人之女!”
月魄一步步走近,他防着这一天,自从永夜进了山谷,他就不让安老夫人知道这个消息。他怕她上山,他真的怕。
墨玉的刀指向永夜:“你别过来,什么女人不行,你就一定要她?你不知道她为了灭游离谷什么招都使得出来?我一定要杀了她!”
“墨玉,你杀她,你就不是我弟弟!”
月魄的脸异常可怕。他盯着墨玉那把刀,静静地站在他身前。石台上的永夜什么话也没说,眼眸里泛出的竟是讥诮之色。她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偏偏不明白他的心?
老夫人听得月魄的话,站起了身。她回身怒视着月魄,扬手将手中的佛珠砸过去:“你忘了,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那年你五岁,你忘了你在这里看到的情景?你忘了你发下的毒誓?你忘了你在爷爷临终时的承诺?你怎么可以娶她?”
月魄站着没有动,任佛珠砸着他,在地上颗颗散落,清脆的声音在山洞里久久回荡,每一颗珠子都弹在他的心
上。他怎么会忘记呢?
端王李谷那一枪没有杀了他爹,却抢了族中至宝《天脉内经》,杀尽了三千西泊将士。他爹从死人堆里出来,西泊三千将士的亡魂日日纠缠着他,失去族宝的愧疚折磨着他。全家离开了西泊来到圣京,五年后安家在圣京立足发家。在这里,他亲眼看着他爹祭了自己!
那一晚中秋,从祭台上流出的血染红了月亮,用仇恨与鲜血建起来的祭台从小就重重地压在他心里。
他和墨玉为了仇恨付出了多少?
永夜怔怔地听着,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战败的族长为什么不恨自己学艺不精?《天脉内经》是西泊的至宝?难道……她想起了十八年前自己被掳走的事情。
月魄跪在老夫人面前,闭上眼道:“难道我们不能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平静祥和地生活?我们就一定要日日活在仇恨之中?我已经废了她的武功,她只是个普通人,她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当年是战场,各安天命,纵然端王太过残忍,但那不是星魂的错。饶了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