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的天气,倚红与豹骑众将士却不是很喜欢,总觉得天空始终盖着层灰色的盖子,心情跟着压抑。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感怀。
月魄英俊、温柔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隔着雨雾她似乎瞧见他白衣飘飘如谪仙般的身姿。
他日后会在齐国开一间叫平安的医馆,在繁华的街上或是在很小的镇落。前面是医馆的门脸,后院会种着他喜欢的各种药草。
月魄平时何以消遣?永夜扯出一抹笑容,他多半会再饲养条蜈蚣当宠物玩。他还会叫它小星吗?
永夜静静地想,月魄与蔷薇此时应该平安离开宋国在去往齐国的路上了,两人还会一路斗嘴一路笑着玩着,耳边似已传来蔷薇银铃般的笑声。
她的目光落在滴水下的石缸上。水滴溅起涟漪,一个又一个的满月,月魄的面容在水中浅浅浮现。
永夜嘴边噙着微笑,干脆坐在回廊上拿了一罐围棋子,一颗颗往檐下两丈外的石缸里扔。
棋子“叮咚”
一声溅起水花,一个又一个圆月出现,突然一变,水纹竟另起波澜。
永夜闭上了双眼,心随水波漾起温柔的甜蜜与丝丝得意。
凝神时,她仿佛能感觉到水中游鱼惊恐地摆尾,永夜满意极了。自己的感觉越来越灵敏。在这样的雨天,在无数雨滴落檐下的杂音中还能清楚分辨出游鱼的动静。
六祖说,心似明
镜台,能映出世间万物,天上鸟飞翔,水里鱼游动。见风吹幡动,六祖道,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心动。
永夜眸中光彩掠过。她深吸了口雨中的清新,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来结束吧!
风林寨匪首的话她细细回味,能得她入陈消息这么准确的,从安国一路上跟着队伍的人应该就是陈国的探子。
传出这个消息的人一定是易冲天。陈使见了五个俘虏汗都急了出来,人不敢放,又怕真的于殿前对质把脸丢尽。在青州停留两日,说是雨天不宜赶路。她想,那就是要由易大将军亲自前来处理。永夜嘴一咧,无声地笑了,易冲天,我太想和你聊聊了。
她越想越好笑。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气息压迫过来,迫得檐下雨幕直直地朝她扑过来。这气息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足让她湿衣罢了。
“哈哈!”
永夜不让不避,冰凉的雨水兜脸袭来,带着股醉人的清新。
她扬起脸大笑:“哎呀,倚红,我的衣服都淋湿了!”
“少爷!你会生病的!”
倚红赶紧过去欲扶起永夜去更衣。
永夜满不在乎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这易容药水浸了也掉不了,想看我的真面目?不行。她低头看倚红抖着衣上的水渍,叹了口气:“一直都病着,又有什么关系!就是怕公主一嫁过来,我这身子……唉!”
“永安侯?”
清冷的声音从回廊不远处传来,带着疑问,也是肯定
的语气。
易冲天?永夜敛去眼中神采,故作惊诧地抬起头。
回廊尽头站了几个人,当先一人一身灰色长袍,三十出头,发梢用根灰色布带随意系住,身材高大,鹰钩鼻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种威严,目光炯炯地上下打量着她。
永夜没有回答,头微偏着,看了灰衣人一眼。他没穿官服,就这身气势便知他是陈国第一高手,左将军易冲天。原来他长得这般……阴沉暴戾!
“易将军稍等,永夜狼狈失礼,换身袍子就来。倚红,请将军水榭歇息!”
永夜拧着衣袍的水走进了内室。
易冲天身边的随从怒意顿时便要发作,易冲天伸手拦住。他盯着永夜单薄的身影没吭声。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其身份,且镇定自若,永安侯果然不是寻常人。
鲁达告知他永安侯一副短命相,他不太相信,故意让雨泼上永夜的脸一试,肤色依然苍白黯淡。一瞧便知阳气不足,气血弥亏。一个羸弱少年出手却狠辣至极,三百军士与风林寨百十来人的尸体就是证明。而且,安国豹骑仅受轻伤,无一阵亡。易冲天嘴边笑纹若隐若现,这样一个人,单凭能将计就计的心思,他就不会看轻了他。
“将军!”
倚红轻道万福。
陈使谢大人这时急得满头大汗地跑来:“下官见过易将军。倚红姑娘,这是我陈国易大将军,烦请通报侯爷!”
倚红行了礼,不卑不亢地回了句:“我
家侯爷更衣,易将军请随奴婢来。”
易冲天有些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对陈使道:“谢大人不必心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永安侯身体单薄,不宜雨天赶路,再歇一晚。明日赶去泽雅也不会误了皇上宴请。”
“全凭将军安排!”
谢大人心里暗骂,我急的是那五个人是你的人。你就去看了一眼,也不说该怎么办,我如何回皇上去?
易冲天摆手让随从退下,随倚红走进回廊一侧。
这是间面积很大的水榭,外面正对一池烟波。湖中初荷田田,绿叶半卷,雨水密密溅在水中升起一层白色的水雾,更显烟波浩渺。湖岸遍植柳树,细枝轻拂,南方的水墨烟雨不落纸间已浑然天成。
易冲天掀袍坐了,倚红升起火炉,摆好茶海,屈膝一福:“将军宽坐。倚红这就去请侯爷。”
他瞟了眼茶海,嘴角挑起好奇。他想起曾经也在这陈国烟雨中与一人品茗。那人道,茶之一道最适合静心养气。今日得见,足见永安侯心思深沉。
永夜换了身紫金福字团花宽袍,腰间系了一串玉玦玉佩玉刀,满身富贵之气。人未到,腰间佩饰清脆的声音就混着雨声传来,清雅动人。
易冲天禁不住侧过身去瞧,目光在永夜脸上转了几转,不得不承认这位永安侯就算是在病中那张脸也美丽得很。他心中嫉恨又起,淡淡地说了句:“永安侯很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