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还穿着京兆府的官服,身上也有表示身份的木牌,再说早上也是她跟着李京兆去见了苏陌忆。就说之前有些卷宗不齐,现在要进去再补录一份口供,应该也不算太困难。
况且,赶在夜里的一次换班去,人若是少一些,会更好糊弄。
果然不出所料,大牢门口的狱卒看了木牌,见她一身狼狈。便觉得必定是上头安排的急事,所以也不敢耽误的就放了她进去。
幽暗逼仄的死牢内,油灯燃出絮絮黑烟,在墙上留下斑驳的痕迹,一圈一圈如同鬼魅。
稍显空荡的空间里气氛凝滞,呼吸间都是干草的霉臭和淡淡的腥气。
空阔的脚步响在耳边,一声一声,让林晚卿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死牢尽头的一盏半暗油灯下,颓然地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鬓凌乱地遮挡了他的面容,与周围污浊一片的情形形成对比的是他衣服上半干涸的血迹。
太过显眼,将素白的囚衣染成红褐。
“王虎?”
林晚卿试着唤了一声。
先回应她的却是一串铁链的惊响。
那人像一只受惊的兽,惶措无知之间只顾得抱头躲蹿。
林晚卿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踌躇着往后退了几步才见他在墙角处安静下来,低低的拿眼觑她。他嘴角不停嚅动,窸窸窣窣地出些声响。
走进了些林晚卿才听到,他絮絮叨叨念着的是:我招了,我全都招了……
林晚卿怔了怔,半晌才轻着声音问了句,“你都招什么了?”
眼前的人一顿,声音大了几分,里头带着不安的惶恐和满腔的怒怨。
“是我杀的,赵姨娘就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
到这里,林晚卿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王虎会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天下所有的冤案,无外乎两种情况,有口难言,或是屈打成招。眼前这位,想必就是后者。
他自知被擒获在现场,死者又是朝中3品大员颇为宠爱的姨娘。想要全身而退,已然困难。想必李京兆一定跟他说了什么,应是断了他所有的希望和念想。
再加上严刑拷打和施压,暗无天日的这么一关,原本就惊慌失措的人很容易心理失防。变得人云亦云,予取予求。
林晚卿只得顺着问下去,“你说你杀了赵姨娘,那你可还记得自己用的是什么凶器?”
对面的人恍惚了一阵,像是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什么,而后才道:“刀,一把……一把短刀。”
林晚卿微蹙了眉,冷着脸反问道:“你夜巡时分明带着剑。”
带着剑,却要用刀。
这不符合情理。
王虎果然被问住了,支吾着没了声响,一双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抠住铁链,泛起冷白。 “王虎,你听我说。皇上已经把这件案子交给大理寺卿苏大人处理了。苏大人知道你被冤枉,可苦于你自己认了罪,他无法再插手。”
林晚卿向前走了几步,声音越轻柔,“只要你实话实说,苏大人一定能为你翻案。”
话音甫落,面前的人终于抬起头来。
一双布满惊恐和无措的眼,透过凌乱的,将信将疑地看着林晚卿。那干涸的嘴唇开了又闭,嗫嚅着挣扎。
“王虎,”
林晚卿走上前去,蹲在地上与他平视,“你可知道你这罪一认,必定是一死,甚至都不用等到秋后就会被处以极刑……”
“什么?”
王虎的身子微微颤了颤,一双晦暗的眼睛瞪着林晚卿,不可置信地回道:“可是……可是李大人说,只要我认了此案,他会保我不死。甚至还可以将我送出盛京,宋大人也断不会寻我麻烦……”
“王虎,”
林晚卿再凑近了些,浸着冷汗的手攀上围栏,“苏大人是你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眼前的人没了声响,像是落入了一场看不见的天人交战。
头上的油灯明明灭灭,偶尔炸出呲啦轻响,火星溅出来,很快又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