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忙上车,她大哥坐在她旁边,一路上不停地问她这一年怎么辛苦,考试时身体怎么样,兄妹俩一年没有见,有说不完的话。坐在前面的刘国志一路沉默着,从望舒的角度望过去,他好看的侧脸一直没什么表情,盯着这城市的夜晚,眼神中似乎满藏了心事,瞬也不瞬。
车一直走过了霓虹灯闪烁的繁华地段,路两边的路灯越来越稀少,只剩下车灯照着前面的街道。后来车轮发出沙沙声,显然柏油马路已经走尽了,成了沙子路。车窗旁边可以看见低矮的平房,平房上面乱七八糟的电线网在车灯的光影里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阴森森地趴在平房上面,很是吓人。
这就是人说的城中村了吧?
还没等下车,望舒看见刘国志已经付了车钱,她看了一眼大哥,叶望权会意,忙对刘国志道:“国志,哪能让你付钱呢?”
刘国志笑笑,没说话,径自下车了。等叶家兄妹下来,他已经从后备箱里提出望舒的行李和箱子,拎着东西道:“走吧,要走好一阵呢。望舒,你累么?”
“还好。”
望舒两只手空着,看大哥接过刘国志手里的行李,她跟在两个高大的男人后面走着,浑身虽然疲累,可心里却觉得暖乎乎的。
在黑暗狭窄的小巷里弯来绕去,几乎把望舒绕糊涂了,偶尔在高低不平的凸起的石块上绊一下,粗心的叶望权继续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刘国志却几乎立即停下,立在原地等她,还叮嘱道:“慢点儿,这路不平。”
望舒点头笑了一下,走到刘国志旁边道:“这房子这么矮,跟咱们老家的比起来,差多了。”
刘国志点头叹道:“是啊,老家虽然穷,住的房子可宽敞亮堂。这里像你家那样结实的二层楼,真正的有钱人才住得起。”
“可咱们有楼房不住,都挤到这城里住平房来了。”
望舒说着这话,没有叹息,可声音里的幽幽之意,让人心中更是难过。
刘国志看了她一眼,先是没说话,后来低声道:“这是一个,我们会从这里走出去,越来越好的。”
望舒听了这话,跟自己想的一样,就不由得微微一笑道:“是啊,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
小巷里,旁边平房里人家的电视声、说话声、锅碗瓢盆声,不时地传出来,显得这夜更加地静。她听着自己和刘国志的脚步声响在路上,感到他男人的身子结实挺拔地走在自己身边,心中就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当初没有遇见许承宗,而是真的跟了刘国志,自己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念头,急忙硬生生地把心思转到别的事情上。
前面一直快速走的叶望权慢了下来,后来停住,上在一个有点儿陡的坡上,回头对望舒道:“到家了。”
望舒走过去,看着坡底下一堆堆的房子,不知道哪个才是大哥租的,“哪个是啊?”
“右边房顶上带铁皮的。”
叶望权冲下坡,带头往下走,望舒刘国志跟着,三个人从青石台阶上下去,右边一拐,叶望权伸手敲门,门开了,叶母站在门口,看见望舒,叶母很高兴,不苟言笑的脸露出一丝喜色道:“考上了?”
“嗯,考上了。”
望舒也笑了。
“知道你能考上,我倒是没担心这个。”
叶母领着三个晚辈进去,边走边道,“就是担心学费,咱家可没有钱付学费啊。”
望舒还没答话,旁边叶望权倒是抢着道:“现在别担心那个,先想点儿高兴的吧。望舒一天没吃饭了,妈,你做好了菜给她端过来吧,她可能要饿昏了。”
叶母忙道:“是啊,望舒快跟我过来。国志,你也吃点儿,我做了好几个菜。”
刘国志忙道:“不了。我晚上吃过饭了。你们一家忙吧,我明天还要起早去工地,现在就回家睡了。”
叶家三口听了这话,也不好挽留,一起送刘国志出门。关上门,望舒才看着左右道:“这房子就咱们家自己住着?”
“自己哪儿住得起?”
她大哥望权叹气道,“跟另外一家人合租,一个月房租也要四百块呢。”
“那家人姓韩,也是四口人,两口子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后院,从那边的门进出,跟咱们很少打交道。这前院是咱们家的。”
她母亲一边说,一边领着望舒穿过走廊,推开门,果然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左边堆得满满的生了锈的自行车、板车,纸盒子里的瓶子堆得山般高,还有一大堆煤球,右边是搭的两个简易棚子,一个棚子下面是简单的炉具锅灶,另外一个放碗盏之类的杂物。
“这地方转身都不容易,还能做饭?”
她低声问母亲。
“习惯了就行了。我刚开始也碰东碰西的。”
她妈叹口气,看着叶望舒进屋了,低声道,“你哥跟着刘国志,一个月才赚八百块钱。去了房租生活费,还有两个孩子上学,哪里够用啊?每个月都亏空,以前你照顾那个伤了腿的病号赚的钱,为了给小燕小宝上学,花了一大笔,剩下的放在银行里,也不敢动。你快点儿去打工吧,还能贴补你大哥点儿钱。”
望舒咬紧嘴唇点头,一句话没说,后来问道:“两个孩子呢?”
“早睡着了。”
叶母到棚子底下把菜盛出来,望舒等在走廊里,看母亲推开右边的门,露出一间屋子,半截小土炕占了全屋四分之三,一个炉子支在西边,炉子旁边是一张桌子,几个折叠椅立在桌子旁边,被子褥子没有地方收,都叠在炕头。她大哥坐在炕上,面前是北方农村常见的炕桌,她母亲显然在她到家前忙活了好一阵,炕桌上摆着四盘菜,闻起来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