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更深,舞伎寝堂里,众人呼吸声很是均匀,此起彼伏。
张蛾须与崔绿珠与阿秋一起回来后不久,也就沉沉入睡了。
舞部的人都绝少心事,都是单纯的练功,吃饭,睡觉。
偶有因谁先谁后饭多菜少,胭脂不见了这等小事争执吵闹起来,也是天真一如孩童,被教习骂几句便过去了。
阿秋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数着崔绿珠的呼吸,因她是寝堂里最后一个躺下的人。
一息——二息——三息过后,阿秋悄无声息地起身,将榻上被褥做成有人在其中躺卧的样子。
若是忽然进寝堂,一眼之下众多床榻上各人拥被高卧,是分别不出的。
除非挨个检查。
但这样晚了,应不会有人再来查寝。
阿秋身形轻盈地掠出寝堂之外,在回廊里略做停顿,左右扫视一圈,确定再无人迹,随即飞掠向前。
她必须得去前朝找师兄公仪休求助了。
兰陵堂有三大分堂,分别是顶尖刺者云集的“神兵堂”
,纵横捭阖、策士辈出的“一言堂”
,以及主情报暗桩、刑讯逼供的“刑风堂”
。
大师兄公仪休便是一言堂主,本门策士第一人,深得本门“一言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雄于百万之师”
的精髓,他也是本门之中,最像师尊万俟清的一个人。
一言堂培养的是于乱世辨识来龙去势选择良主,于盛世明廷奏对辅佐君王,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乱国的策士。
公仪休一早便在师尊安排下入仕,立于金殿丹墀之侧。
他自称出自北方河间的门阀大姓,如今是丹台之上的右相。
以一个后起之秀,而能于南朝门阀林立的政治位序中高居右相,已是毫无疑义的官场佼佼者。
阿秋昨晚夜越宫城,就是为了去前朝尚书省找他,告知自己已经在乐府安身,并借他向师父报平安。
但当时却被顾逸截回,又误闯了栖梧宫与元一姑姑动上了手,惊动宸妃凤驾亲临,最后又被顾逸押回棠梨苑。
直到此刻,她还未能向本堂传平安讯。
而黄朝安之事,更是如火撩眉。
她入乐府两天不到,黄朝安就索人二次,逼得孙内人不得不撕破颜面硬碰硬,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灾殃迫在眉睫的局面。
黄朝安必会设法以权势迫孙内人就范,而孙内人若有闪失,当其冲地就是阿秋自己。
阿秋虽非官场之人,却也知时机争分夺秒,若要找人、打关节,探讯息,都是宜早不宜迟,若等到惩处孙内人的批文下达,再想回天就是难上加难。
阿秋的身形刚掠至水廊栈道之前,便呆若木鸡地收身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