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鹿鸣跟母亲学会织元宝针,也把毛活儿带到了单位。
没读者的时候,她就看书,有读者的时候,就织围巾。
打毛线,真是个上瘾的事情,一旦织上了,根本停不下来,虽然肩背酸痛,但就是还想织!邱鹿鸣很快织好了二哥三哥的围巾,最后才给自己织了条红围巾。
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但真正进入春节准备工作的,是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小年这天,祭灶,包饺子,一家人也是要吃团圆饭的,然后大扫除、洗被罩窗帘,炸丸子、蒸馒头、蒸豆包,包冻饺子,准备鸡鸭鱼肉,冻梨大柿子等年货,买对联福字挂钱,亲戚互送礼物等工作,都要在未来七天内全部完成。
对了,当地人还要在这几天去上坟烧纸,外地人则在十字街口的一角,用木棍划个圈,在圈里给去世的亲人送钱。
这种习俗,即便在反对封建思想最严峻的那几年,也不能完全禁止。
邱家是这五六年才开始在街口烧纸的,贺曼姝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她想念去世父母的时候会拉一段手风琴,或者写一篇日记,她反对烧纸。
邱冀邺是中医世家出身,学医之前先学易,他对这个世界的规律和规则的理解,与贺曼姝是大相径庭的。六年前他的父母先后去世,他赶回河北吊唁后,每年三节都带着儿子去街口烧纸,寄托哀思。
夫妻两个难得的互相尊重,互不干涉。
嘉阳县城大街两边全是卖年货的小摊贩,用贺曼姝的话说,卖货的都快比买货的多了。
是的,这几年,做买卖的人越来越多了,夏天街边还有台球案子和烧烤摊,生意都很火爆。个体户的数量在极增多,居民的收入开始大幅度拉开差距。
大哥说,南方早都了,也就这北方小城吧,改革春风都难吹过来。
邱鹿鸣拉着爬犁,和母亲并肩回家,爬犁上装着一筐花盖梨,一网兜大柿子,一个纸箱里装着十个新碗和一把新筷子,还有七八挂红彤彤的鞭炮,和十来根足有一米长的大呲花。
路过一个买雪糕的地摊,摊贩缩肩抱膀又跺脚地大声叫卖,正是邱鹿鸣初中的同学,叫张浩的,他穿着军大衣和棉乌拉,捂得严严实实,他见到邱鹿鸣还有些不好意思,邱鹿鸣也不去别家挑选了,就在他摊位上买了两箱雪糕,一箱是大脚板,一箱是美登高。
张浩扭捏着不好意思收钱,一番撕吧,他才收了钱,到底还是往邱鹿鸣的爬犁上扔了两根东北大板。
这几天来阅览室看书的人都少了,据说要么是在家包饺子,要么就被派出去送礼了。
邱冀邺朋友不多,送礼的任务都交给了邱嘉树。
但邱冀邺好歹是县医院唯二的副院长之一,医生护士多多少少都会送点年礼,贺曼姝是教导主任,同事也会送礼,还有从前的学生,甚至从外地邮来包裹。
贺曼姝把所有礼物都登记造册,统筹分配,基本上有人来送礼,她就说,“大冬天的,我一个老太太也不去你家了,这些个你直接带回去吧!”
就这样,烟酒糖茶的,团团转了一圈,混了个浑和。
还有一部分送礼之人是不同的,那都是邱冀邺曾经的患者,邱冀邺每到年底,都会深陷于道谢和祝福声中,他曾经的患者们,从乡下捎来清理好的公鸡和大鹅,或者从冰窟窿里钓上来的鱼,甚至有人把自家做的冻豆腐也送来一面袋,还有人送自己粘的毛色火红的鸡毛掸子!
太平村一个姓齐的老爷子,八十多岁了,更是自己赶着马爬犁,一下送来半扇猪肉,他说邱大夫没工夫去家里吃杀猪菜,就只能给送来了。
贺曼姝无论如何不肯收,说老邱就给你家孙女看了一回病,孩子好了比什么都强,可不用年年都来送东西!
那老头可真倔,脸一黑,眼一瞪,“咋地!知识分子瞧不起人啊!”
说完竟然一抬手,直接将猪肉瓣子一掀,砰地一声,猪肉就砸到踩实的路面上了。
贺曼姝和邱鹿鸣目瞪口呆,齐老爷子啪地一甩鞭子,马爬犁扬长而去了。
这种自产的礼物,贺曼姝都会好好收下,并好好地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