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两个的成了家,其余的死的死,走的走,十多年前的那一帮子人,其实早就凑不齐了,连带着眼下,看门狗这个绰号,都没几个人记得了。
人这一无聊总要找点事情做,可一个人喝酒多少可怜了些,他便只能找些文雅的爱好了,不巧,夜总会和弄堂他不喜欢,便也只剩下戏楼可以让他打时间了。
林长风听不懂什么戏文,他连书都是后来才读的,只能听着一个热闹,看着别人往台上丢赏银,他也会砸几个大洋上去,戏台上带着大冠穿着戏服的人就在扑面而来的赏银中笑得俏丽,油彩都挡不住那满脸的笑意。
或许是位爱财的主,林长风对于这种事情倒是很敏感,没办法,做生意的话,就要找那些爱财的,虽然说从守财奴手里抠出钱不大容易,但要是说动了,那可真就是大把大把的收益。
林长风只看了一出戏,却无端端的想到手上正商谈着的一桩生意,那是一部电影,眼下最时兴的东西,但却总是找不到最合适的演员,不是多了几分艳丽,就是少了几分娇俏,女演员的选角上可是难倒了许多人。
想到这,林长风猛地一拍手。
刚刚台上的那个,似乎也是何时的,戏曲演员的身段又好,演技可以磨练,但这长相,当真就是要看是不是老天爷赏饭吃。
戏楼的人大多也认识他,上道的领着他往后台去,戏楼里满眼都是浮华,话本子里辞藻华丽描绘的世界,就要用最艳丽的绸缎展示出,镀银镀金的头面上镶嵌着宝石,在电灯下闪着光,怕是整个城市都抵不过戏楼里这短暂的浮华。
“林老板,他在那。”
领着他的人知道他是为了找台面上扮相娇俏的花旦,就指了指木屏风挡着的地方,镂空的雕花里隐隐约约的出现一个人影,下一刻,就从后面走出一个——
男人。
林长风愣住了,他看了眼对方大咧咧敞着披着的里衬,确定面前连妆面都还没卸下的人是个男人,这对于他而言还真是一个不小的冲击,他很少听戏,也不知道男子的扮相能那样好看,原以为是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女子,却没想到,连性别他都弄错了。
领头的人却是不知道他的小九九,热情的给他们介绍着。
“这位就是戏班子的班主,顾谭风顾老板。”
脸上还带着油彩妆面,连绑头都还没摘下的男子扭头看着愣在原地的林长风,油彩刻意描小的双唇开开合合,但却不再是细着嗓子,而是正儿八经的男子的声音。
“久仰大名,林老板,不知道这次找顾某有什么事?”
闹出了一通乌龙,但却也不完全是个乌龙,顾谭风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误认,笑一笑也就过去了,林长风也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放在十八岁时会让他抓耳挠腮的尴尬,眼下也不过几声笑意就可略过。
戏子和商人,都是最会看眼力见的人,能在眼下混乱局势中盘下一座戏楼的人,和那修炼了千年的老狐狸没多大差别了,从苦力工到大商人的人,也和那老狐狸是一模一样的。
顾谭风举荐了他戏班里有天赋的女子去林长风投资的电影里试镜,那里面的洋人哪见过这样身段板正的演员,当即也就敲定了人选。
“林老板,这人是好好的去的,你也得给我好好的送回来。”
顾谭风在那天这么告诉林长风,虽说不是每一部电影后都有肮脏事,但他绝不可能放任手底
下的学徒有半分遭遇危险的可能,便提醒了林长风一句。
“那是自然,这人是顾老板举荐给我的,那也算得上是我的人,那位姑娘我会派人保护着,出了事,我就任凭顾老板处置。”
理了理身上披着的羊绒大衣,林长风坐进了轿车里,道别后就离开了。
顾谭风以为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小插曲,还以为日后定然是不会再见几次面了,却不想自那次之后,林长风就常年包下了那二楼的看台,正对着戏台子,瞧得见戏台上的人,戏台上的人也瞧得见他。
还偏偏只在顾谭风上台时才回来,旁的戏班若是借了地方表演,那是全然看不见那位林老板的,时间一久,再迟钝的人也现了这有趣的一幕。
“林老板,最近也喜欢听戏了?”
有人想上去攀谈,但手上剥着花生的林长风只是瞥了他一眼摇头。
“我听不懂戏。”
“那、那这是。。。。。。?”
问的人愣住了,面前吃着花生的林长风却不在意。
“只是瞧着好看,就喜欢看看不行吗?酒桌上看了那么多不好看的,我当然要找点好看的人或是事洗洗眼睛。”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台上的表演正好结束,照旧是一通热烈的赏银绢帛丢上去,林长风也拿了一把撒去台面上,叮呤哐啷的声音自然引起台上的人注意。
那双浓墨描绘着的眼睛抬起看着二楼看台上的商人,而后很快收敛了下去。
“林老板最近来戏楼来的倒是频繁。”
彻底卸下一脸油彩的顾谭风其实是个清俊的男子,穿着普普通通的长袍,走到林长风面前询问,他这一回从后台径直来了二楼,看着还不慌不忙在剥花生的人。
“给你们戏班子花钱,难不成也不行?”